白光消散时，林铭感到自己正在坠落。
没有爆炸的冲击波，没有机甲解体的金属撕裂声，只有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仿佛从万丈高空坠入云层。
他下意识地想要启动机甲的稳定器，却发现西肢沉重得不听使唤。
"林铭同学，请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温和的女声突然将他拉回现实。
林铭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条件反射地抬手遮挡——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浑身僵住。
那是人类的手，有着健康肤色和清晰掌纹的手，不是覆盖着合成皮肤的机械肢体。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讲台上站着一位约莫西十岁的女教师，朴素的藏青色套装，发髻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手里拿着电子教鞭，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我...这是哪里？
"林铭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低头看向桌面，智能显示屏上正打开着一本电子教材，标题是《近代史：第一次怪兽战争及其影响》。
"看来林铭同学午睡太投入了。
"女教师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现在是上午十点十五分，2167年4月15日，我们在上历史课。
"她敲了敲电子黑板，上面显示着今天的课程内容："第一次怪兽战争结束三十三周年纪念专题"。
2167年。
这个年份像一记重锤击中林铭的胸口。
按照历史，第一次怪兽战争结束于2134年，那场由约翰·乔纳德用核弹终结的灾难...而现在距离第二次怪兽战争爆发还有整整三年。
"抱歉，王老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林铭昨晚在机甲模拟舱通宵训练，可能有点迷糊。
"林铭转头，看到一张年轻了三十岁的脸——陈锐，他的副驾驶，此刻正穿着藏青色学生制服，冲他挤眼睛。
没有机械义眼，没有面部植入体，活生生的、会为逃课找借口的军校生。
"理解。
"王老师点点头，"但下不为例。
现在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第一次怪兽战争结束后，国际社会形成了哪两个主要阵营？
"林铭的喉咙发紧。
这些知识在军校时倒背如流，但经过三十年的血火洗礼，那些课本上的字句早己被真实的硝烟覆盖。
他深吸一口气："以欧洲航天局为首的太空派，主张加速火星殖民计划；以中国科学院为首的守卫派，研发第一代机甲饕餮。
""基本正确。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不过正式称谓是方舟计划和长城计划。
"她转身在黑板上调出全息地图，红色和蓝色的势力范围在地球仪上泾渭分明，"正是这种分裂，导致了战后三十六年的科技大爆发..."林铭悄悄掐了一下大腿。
疼痛真实得可怕。
他摸出学生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今天的课表：8:00-10:00历史，10:30-12:30机甲实操...左上角清晰地标注着日期：2167年4月15日。
窗外阳光明媚，远处操场上传来学生训练的口号声。
没有防空警报，没有硝烟味，没有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怪兽轮廓。
这个平凡得近乎奢侈的校园景象，让林铭眼眶发热。
"喂，你还好吧？
"陈锐用笔帽戳了戳他的胳膊，压低声音，"从刚才起你就跟见了鬼似的。
"林铭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说他来自三十年后？
说他本该是一具机械亡灵？
说三年后太平洋会再次裂开地狱之门？
下课铃适时响起。
王老师收拾教案时突然说："林铭，教务处让你去领新的模拟舱权限卡，说是你父亲寄来的。
"父亲？
林铭浑身一颤。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著名海洋生物学家林振华——早在上海陷落时就失踪了。
"谢谢老师。
"他机械地回答，看着王老师抱着教案走出教室。
那只是一个普通教师对学生的寻常提醒，没有任何隐藏含义。
但在这个错位的时间点，最简单的信息都像藏着密码。
"走啊，发什么呆？
"陈锐己经背上书包，"再不去机甲馆，好模拟舱又被一班占完了。
"走廊里阳光灿烂，学生们说笑着走向各个训练场。
林铭注意到墙壁上挂着的电子相框，正循环播放着乔纳德驾驶黑鹰战机冲向虫洞的经典画面，下方写着"2134-2167，和平三十三年"。
"等等。
"林铭突然拉住陈锐，"你听说过黄昏计划吗？
"陈锐皱眉："什么中二名字？
新型模拟战代号？
"正当林铭想再问什么，他的终端突然震动。
一条没有发件人信息的消息：”认知同步率92%。
三号仓库地下二层，立刻。
——K“"怎么了？
"陈锐凑过来，"女朋友查岗？
"林铭迅速锁上屏幕："你先去机甲馆，我领完权限卡就来找你。
"分别后，林铭转向校园西侧的老旧仓库区。
一路上，他不断测试着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掐自己会痛，阳光下有影子，终端能联网查询实时新闻...一切都真实得令人恐惧。
三号仓库大门虚掩着。
推开门时，陈年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地下二层的灯光忽明忽暗，尽头处，一个全息投影仪正在自动播放画面——那是林铭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长城防线最后的机甲部队与"海德拉"交战的画面。
"欢迎回来，上校。
"一个电子音从黑暗中响起。
投影切换，显示出神经链接系统的界面，中央跳动着一行数字：同步率92%。
正是林铭作为机械亡灵驾驶员时保持的最高同步率。
"这是什么地方？
"林铭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你是谁？
K是什么意思？
"投影再次变化，这次显示出太平洋海底的地形图，一个红点正在马里亚纳海沟深处闪烁。
"你父亲2158年的发现被刻意隐瞒了。
"电子音平静地说，"虫洞从未真正关闭，它只是在...等待。
第二次战争不是开始，而是延续。
"林铭的终端突然自动打开，显示出一份加密文件。
封面照片让他血液凝固——父亲站在实验室里，身后培养舱中漂浮着一块泛着金属光泽的生物组织。
照片日期：2166年12月24日。
在他认知的历史里，父亲早该死去二十年。
文件标题是：《K计划：时间锚点理论与记忆移植可行性报告》。
"三年后，太平洋监测站会发现异常波动。
"电子音继续说道，"而你需要做的，是阻止你父亲销毁那些样本。
"投影突然熄灭。
当林铭的眼睛适应黑暗后，他发现墙角多了一个金属箱。
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老式神经链接接口——与三十年后"黄昏计划"使用的型号一模一样。
箱底刻着一行小字："记忆才是真正的时光机。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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