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占星台的青玉地面凝着一层寒霜。
姬玉绾跪在太极图中央,听着大祭司的银杖划过二十八星宿浮雕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钝刀刮骨,一下下剐着她的耳膜。
"三公主姬玉绾,双瞳异色,卷发如鬈。
"大祭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灾异录》有载,此乃妖星现世之相。
"玉绾盯着眼前晃动的珍珠裙摆。
那是嫡姐姬玉瑶的礼服,缀着九百九十九颗南海珠——比她去年及笄礼上的多出一倍。
她知道,今日这场"天罚",不过是早就写好的戏本。
"陛下明鉴!
"姬玉瑶突然扑倒在玉阶前,金步摇撞在青铜龟钮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儿臣愿代三妹承受天罚!
"玉绾数着砖缝里干涸的血迹。
昨日有个巫女在这里被腰斩,肠子拖出的痕迹像条暗红色的小溪。
她突然很想笑——这些道貌岸然的人脚下,永远踩着洗不净的血。
"王儿孝心可嘉。
"父王的声音从九重玉阶上飘下来,像是隔着一层纱,"可惜梁国点名要鄢国最...""最完美的祭品是吗?
"玉绾抬起头,琥珀色的右眼映着朝阳,像块燃烧的蜜蜡,"可惜阿姐今晨失手打翻药炉,这尊贵的和平信物,怕是当不成了。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大祭司的银杖重重顿地:"妖女惑众!
昨夜老臣亲眼见三公主在太庙...""在太庙做什么?
"玉绾缓缓站起,染黑的卷发从肩头滑落,"用胡族秘术诅咒嫡姐毁容?
"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溃烂的烫伤,"那这碗不慎泼向我的热羹,莫非是阿姐在驱邪?
"鎏金护甲掐进掌心,她看着父王移开的目光,忽然明白了母亲临终前那句话的含义——这王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戴着面具活着。
***子时的栖梧宫比往日更冷。
青霜捧着药钵的手在发抖:"公主再忍忍,这胡麻汁染发会刺痛..."铜镜里,乌黑药汁顺着银梳淌下,掩盖了那些天生卷曲的弧度。
玉绾突然按住侍女的手:"你闻到了吗?
"窗棂投下的月光忽然暗了一瞬。
黑衣女官像片落叶飘进内室,袖中密信带着墓土的潮气:"查清了,胡姬夫人当年并非急病暴毙。
"她指尖点向信上某处,"太后侄女——就是现今的大祭司,曾在夫人临终前去过冷泉宫。
"玉绾的指甲掐进梳妆台。
十年前那个雪夜,母亲被拖出寝殿时还在用胡语嘶喊:"记住梁国北疆的..."后面的话,被风雪吞没了。
"公主请看这个。
"女官从怀中取出一方鲛绡帕子,上面用血画着古怪符号,"这是在夫人妆奁夹层找到的。
"玉绾突然攥紧帕子——这不是符号,是胡族文字!
她借着烛火辨认:"...鹰...三...雪...""禀公主!
"殿外传来急促叩门声,"梁国使团提前到了,王上命您即刻启程!
"***送亲车队行至鹰愁涧时,玉绾掀开了鸾轿纱帘。
三百名护卫的铠甲反射着刺目白光,像条银蛇蜿蜒在峭壁间。
她数到第十二个转弯处——那里有块突出的鹰嘴岩,是母亲教过的最佳伏击点。
"公主不可..."陪嫁嬷嬷刚要阻拦,一支鸣镝突然撕裂天际。
狼群从山脊俯冲而下。
不是寻常灰狼,而是足有牛犊大的雪原狼,獠牙上还挂着碎肉。
护卫长的头颅被整个咬下时,血柱喷溅在玉绾的嫁衣上,比金线绣的凤凰更艳。
"围成圆阵!
"幸存的侍卫试图用长矛抵挡,却被狼群撞得七零八落。
玉绾摸向袖中骨哨——这是生母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玩具。
"咻——"凄厉的哨音惊得头狼人立而起。
就在它扑向鸾轿的刹那,一支玄铁箭破空而来,从狼眼贯入后脑穿出。
玉绾抬头望去。
峭壁之上,墨色大氅的身影勒马而立,左眉那道断痕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
夜风卷着狼血腥气掠过营地,吹动她嫁衣上未干的血迹。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母亲被拖走前最后的话——"记住,梁国北疆的鹰,永远不会为囚笼折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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