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兰正带着两个孩子往家里走。
今年太热了，这太阳不躲，人得活活晒死。
她想了个办法。
提前起床下地做农活，然后下午迟一点去田里。
今天难得是阴天，她就在地里干得待的久了一些。
可不呆不要紧，一呆就出事！
男孩眼神好，远远看见空无一人的家里居然升起了炊烟。
“娘！
咱们家里招贼了！”
陈娘子眼神顿时变得犀利。
家里空荡荡的，除了前几天去集市新买的铁锅，还有什么值得贼惦记？
怕不是她那个杀千刀男人跑来闹事了。
她抱起小女孩，撒丫子开跑，男孩在后头扛着锄头吃力得跟着。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灶房一团糟，地上全是水。
宁宁脸上又是灰又是血，蹲在灶台边上，手上正拿着柴往灶台里丢。
她和三人对视片刻，尴尬笑笑。
见不是别人，陈娘子先是松了口气，男孩却立马发作。
“小！
杂！
种！
你想要玩泥巴，去外边玩去！
灶房不是你玩的地方！”
“你知道抬水的地方有多远吗？！
地上这些水得靠我和娘两个人，得抬一个时辰！”
“啊啊啊啊！
小杂种！
留你下来就没好事……”陈娘子上前把宁宁抱起来，像翻猫儿狗儿一样上上下下看了遍。
随后板起脸，指着她的手呵斥：“你才几岁？
谁教你玩火的？！
身上的伤是在哪弄到的？”
宁宁别过脸，不说话。
其他人怎么说她骂她，她都无所谓。
该顶嘴顶嘴，该呛声呛声。
但陈娘子是不同的。
这是村里唯一给过她好脸色的人。
渣爹外室娘还没跑时，宁宁的日子也不比现在好过多少。
陈娘子祖上是村里的乡绅。
渣爹是个书生，入赘到陈娘子家。
掌家大权在陈娘子手中，渣爹兜里没多少银钱。
于是外室娘没钱没名分的将宁宁拉扯大。
更别提他们后来还生了个妹妹。
于是半大孩子宁宁开始跟着照顾妹妹。
某次妹妹发烧，外室娘和渣爹小树林厮混去了，只有宁宁和妹妹两个人在家。
小小的孩子不停地哭，烧得滚烫。
烫得宁宁心窝冒冷汗，也跟着一起哭。
但是妹妹还有她，她却靠不了任何人。
宁宁顶着夜里的细雨，敲响了一家又一家的房门。
最终只有陈娘子递给了她一碗漆黑的汤药和一块饼子。
汤药是给妹妹的，饼子是给宁宁的。
宁宁趴在陈娘子肩膀上，低头不出声。
确实是她把灶房弄得乱糟糟的。
陈娘子虎目一瞪，呵斥：“问你话呢！
身上的伤是怎么弄得？
谁教你玩火的？”
“不说话是吧？”
一阵天旋地转，宁宁被掉了个个儿，夹在陈娘子胳膊下。
陈娘子则是搬了张板凳坐下，然后把宁宁面朝下放在膝盖上。
另外两个孩子是过来人，己经知道陈娘子要干什么了。
他们捂着嘴转过身去。
只有宁宁趴着，一头雾水。
但很快她淡定不了了。
只见陈娘子扬起蒲扇大小的巴掌，猛地落到宁宁的屁股蛋儿上！
啪！
啪！
两巴掌下去，屁股上很快传来火辣辣得痛感。
宁宁呆住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谁被打屁股了？
谁打她屁股了？
愣了五六秒，宁宁眼睛迅速蓄了两泡泪水。
她才不是被打屁股打哭的！
她才不难过！
可眼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仿佛要把这些天受到的所有都哭完。
陈娘子把哭的打嗝的宁宁丢给儿子王金书，男孩手上稳稳接住，满脸幸灾乐祸。
嘴上嫌弃道：“别哭了！
就知道哭！
你掉这么多眼泪，等下又得多喝水！
浪费！”
陈娘子食指戳着宁宁额头，语气严肃。
“你给我听好！”
“不管之前谁教你的、有没有人教你，但你现在站的是陈家的地，就得听我的规矩！”
“从今天开始，不准和那些不三不西的人打架！
不准玩火！”
“抓到下一次，屁股给你揍烂！”
陈娘子转身，掀开锅盖准备收拾残局顺带着做饭。
可与想象中的一锅泥巴树叶石头不同。
掀开锅的下一瞬，水蒸气散去，卧着的十来个野菜糠面窝头进入眼帘。
面团丑巴巴的，甚至几个上面还有小小的巴掌印，但每个窝头用料都很实。
出自谁之手，不言而喻。
陈娘子彻底哑了声。
看着锅里的窝头，王金书也罕见地沉默了。
陈娘子的小女儿王茵则是在一旁偷偷咽口水。
好香啊，她饿了……陈娘子抓起一个蒸好的窝头，掰开看内芯。
窝头内层深褐色，质地绵密，里面含面粉量绝对不少。
她看向宁宁：“你这窝头哪来的？”
宁宁脸上泪水灰尘血迹混合在一起，像只花猫。
她用袖子擦脸，却越擦越脏。
袖子下声音闷闷地，显然情绪还沉浸在那两巴掌中。
不想说！
脑海中的商城太诡异，也不能说！
宁宁赌气道：“偷得！
那两人收拾行李时，我偷了一袋糠面！”
“怎么了，我偷东西了，你还要再打我两巴掌吗？”
“来啊，你打我啊！
打我我也要偷，如果再来一次，我要把他们的东西全偷光！”
陈娘子看着面前的小女娃。
身高还没到自己胯。
和茵儿差不了几个月，胳膊肘却比茵儿细上一圈。
梗着脖子的模样，不像那个杀千刀的，也不像她娘。
倒有几分……像幼时的自己。
陈娘子忽然笑了，她摸着宁宁因为缺乏营养而干枯的头发。
然后哭笑不得得甩掉爬到手上的虱子。
“我不打你！
我还要夸你！”
“偷的好！
你比我们几个都厉害！”
陈娘子自诩不输汉子，王金书在学堂里读了三年书，可他们都没能防住那个该死的贼！
反倒是宁宁夺回来一袋糠面。
宁宁瞪眼。
说两句好话就想把打她屁股这事儿翻篇了？
她己经好久没被打过屁股了！
上次揍她的还是——可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力道，温柔又不失舒适。
她眯眯眼。
算了。
她大人有大量，不和陈娘子计较。
却听到陈娘子的声音从头顶方传来。
“妮儿，我知道你是聪明的，但我想和你说个事。”
“你的爹娘来得不正，这是事实。
去和那些孩子争辩是非，他们输了还能找大人护着，打了小的来老的。”
“你能找谁？
当然，你可以找我，但我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护着你。
想要为自己争取权益是好事，打架并不是唯一的手段。
等你长成我这样，想打谁打谁！
但至少现在，你得先考虑后果。”
头顶的大手将她的头搓扁揉圆，宁宁“唔”了一声，鼓着腮帮子应下。
心里微妙，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陈娘子说得有道理。
下次再碰见王翠花，换个别的法子收拾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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