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寒雪,京城罕见地又飘起了雪花。
风穿过钟鸣鼓楼,吹落朱墙之上成片的梅花瓣,打在一张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面孔上。
林婉儿跪在乾元殿外的青石板上,指节紧攥,双唇发白,裙裾早己被雪水浸湿,贴在身上冰冷彻骨。
“林家叛党,罪无可赦。
即日起,抄家流放,全族男丁斩于午门,女眷入浣衣局为奴。”
圣旨如刀,字字诛心。
林婉儿睁大了眼,眼中映出那份金灿灿的卷轴,一字一句仿佛来自地狱。
她的父亲,是忠心耿耿的左丞相林启元,怎会通敌叛国?
她的兄长,林靖,是镇守西北的大将军,一生征战,战功赫赫,为何转眼就成了叛贼?
“冤枉……父亲是忠臣……求皇上明察……”她声音嘶哑,却无一人理会。
太监宣完旨,眼也不眨地收起圣旨,随手一挥:“拖下去!”
两个侍卫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拖起,林婉儿挣扎着,满脸泪痕,喉咙早己沙哑,却仍不肯闭口。
“我爹不是叛臣,我哥也不是!”
她踉跄之间回首望向那朱红宫门,仿佛要将那道冷漠高墙生生咬碎。
可殿门深锁,琉璃瓦下无一人回望。
她这一生第一次进宫,不是做贵人,也不是诰命夫人,而是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踏入这尊贵森严的皇城。
命运的齿轮,从今日起,彻底碾碎了她过去的一切。
……浣衣局位于冷宫之后,西面漏风,一排排石槽与冰水缸,终年不见阳光。
林婉儿换上粗布宫衣时,手上还有血没洗净。
她的指节因冻疮而开裂,却只能浸入冰水中反复搓洗脏衣。
每一道褶皱,每一缕油渍,她都得一点点搓净,否则便是鞭子招呼。
“林婉儿,衣服没洗干净,跪去佛堂一个时辰。”
“还以为你是相府千金呢?
如今还不是个低贱宫婢。”
同为浣衣宫女的几人冷嘲热讽,不屑地避开她,一边将洗净的衣物挂在竹架上。
林婉儿低着头,不言不语,只是咬紧了牙,继续洗那一件血迹斑斑的袍子。
那是昨日刑场斩首之后送来的,血还未干透,黏腻腥臭。
她的指尖颤抖着,洗着洗着,眼泪便滴入了冰水中。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件袍子,正是林靖哥哥生前穿过的战甲内衣。
她想吐,却吐不出。
痛到极致,连呼吸都被撕裂。
“你还要装多久?”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突然传来。
林婉儿抬头,只见站在身后的,是浣衣局执事姑姑——方嬷嬷。
“死了爹娘兄长就能逆天了?
宫里多的是这种怨妇。”
她不卑不亢地望着方嬷嬷,声音如雪中寒刀:“我不会逆天,我只会记住今天的屈辱,记住是谁让我林家满门冤死。”
方嬷嬷一怔,随即冷笑:“这副模样,若非命苦,倒也像极了年轻时的沈贵妃。”
“沈贵妃?”
林婉儿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你若真想活下去,就学会闭嘴。”
方嬷嬷轻飘飘一句话,转身离去,却留下了一丝意味深长。
林婉儿一愣,良久后攥紧了指尖。
她不是来求生的,她是来复仇的。
若林家真的背了黑锅,那就揭穿这桩冤案;若真有通敌叛国之人,那她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而如今,她只是开始。
冷雪渐息,宫墙无声,红墙之上,一枝残梅静静绽放,寒香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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