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沈家大张旗鼓的准备了沈家大公子——沈家唯一孩子沈祺之的接风宴。
因为沈泰安与虞凤年结婚多年任然膝下无子,坊间传闻动荡,说沈家势衰,只好去乡下接来了这个见不得光的养子沈祺之。
说是接风宴,只是为了给沈家造势而己。
这次宴会请来的都是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宴会前一日,沈祺之被唤去试穿新制的礼服。
深蓝色的绸缎长衫,袖口与领口绣着暗纹,腰间配一条银白色的束带。
衣服是上好的料子,却让沈祺之浑身不自在——他习惯了粗布衣裳的随意,这华服反倒像一副枷锁。
"少爷抬手。
"虞夫人派来的丫鬟面无表情地为他整理衣襟,手指有意无意地掐着他的胳膊内侧。
沈祺之吃痛,却不敢出声,只在镜中看到那丫鬟嘴角一闪而过的冷笑。
镜中的少年面容清秀,皮肤因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身形瘦削得几乎撑不起这华贵的衣裳。
沈祺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豪门的格格不入——就像一只误入凤凰群的麻雀。
"老爷说了,今晚的宴会至关重要。
"丫鬟最后用力勒紧他的腰带,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少爷可别给沈家丢脸。
"夜幕降临,沈府张灯结彩。
从大门到正厅,一路铺着红毯,两侧站着整齐的仆役。
沈祺之跟在沈泰安身后半步,踏入正厅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大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将每个角落照得通明。
数十位衣着华贵的宾客或站或坐,手中端着晶莹的高脚杯,谈笑间珠光宝气晃人眼目。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食物的复杂气味,让从未经历过这种场合的沈祺之有些眩晕。
"这位就是沈家的大少爷?
"一个尖细的女声从右侧传来。
"听说是从乡下接回来的私生子…..."有人低声回应。
"沈家真是没人了,连这种货色都.….."窃窃私语如毒蛇般钻入沈祺之的耳朵。
他面色不变,只是将背挺得更首,目光平视前方。
沈泰安似乎没听到这些议论,只是带着他向几位重要宾客走去。
"祺之,这位是东方司令。
"沈泰安介绍道。
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几乎挡住了半边灯光——东方作云身高近两米,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将星闪闪发光。
他面容俊美得近乎锋利,剑眉下是一双带着戏谑的眼睛,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久仰沈公子大名。
"东方作云低头俯视沈祺之,声音洪亮得让周围人都能听见,"只是没想到...…这么小巧玲珑。
"厅内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沈祺之感到血液涌上脸颊,但他只是平静地拱手行礼:"东方司令威名远播,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故意在"名不虚传"西字上稍作停顿,既回应了对方的挑衅,又不失礼数。
东方作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大笑起来,伸手重重拍在沈祺之肩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
"有意思!
沈将军,你这儿子有点意思!
"东方作云转向沈泰安,"不过这么瘦弱,怕是连枪都端不稳吧?
要不要送来我营里练练?
"沈泰安笑容有些僵硬:"犬子体弱,还是先读书为好。
""读书?
"东方作云夸张地挑眉,"现在这世道,拳头比书本管用多了!
"他忽然凑近沈祺之,压低声音,"小公子,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在这玉城横着走吗?
因为我比所有人都高,都壮,都..….狠。
"沈祺之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和酒精混合的气味,强忍着后退的冲动:"《左传》有云: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东方司令武功赫赫,若能辅以仁义,必能更得民心。
"厅内突然安静了一瞬。
东方作云眯起眼睛,盯着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却敢与他引经据典的少年,突然放声大笑:"好!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书生!
沈将军,你这儿子不简单啊!
"沈泰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连忙引着沈祺之走向下一位宾客。
"这位是夏家公子,夏砚礼。
"与东方作云的张扬不同,夏砚礼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他身高近一米九,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久闻沈公子博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夏砚礼主动伸出手,声音柔和,"刚才那番应对,令人佩服。
"沈祺之与他握手,却发现对方掌心冰凉,笑意也未达眼底:"夏公子过奖了,不过是读过几本书罢了。
""读书人最是可贵。
"夏砚礼微微倾身,仿佛在说一个秘密,"尤其是在这乱世中。
枪炮能夺人命,笔墨却能..….诛心。
"沈祺之心中一凛,正欲回应,一个侍者匆匆走来,不小心撞到他身上。
红酒泼洒,在他崭新的礼服上晕开一片暗红。
"对不起,少爷!
对不起!
"侍者慌乱道歉。
"怎么回事?
"虞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得像冰。
侍者脸色惨白:"夫人,我不小心..….""连个路都走不好,留着这双废手做什么?
"虞夫人厉声道,随即转向沈祺之,"你也是,站都不会站吗?
"厅内众人目光齐聚。
沈祺之感到无数视线如针般刺在身上,其中不乏幸灾乐祸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脱下被弄脏的外套:"母亲息怒,是孩儿不小心。
"夏砚礼适时递上一块手帕:"沈公子若不嫌弃,我车上有备用的外套。
"虞夫人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沈祺之向夏砚礼道谢,后者微笑摇头:"举手之劳。
不过.…..沈公子在府上的处境,似乎不太..….舒适?
"沈祺之警觉起来:"夏公子多虑了。
母亲对我...严格要求是为我好。
""是吗?
"夏砚礼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那是我冒昧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沈祺之发现自己被有意无意地孤立了。
宾客们三三两两交谈,却无人与他搭话。
他独自站在角落,看着这繁华景象,突然无比想念乡下的小屋和母亲熬的粥。
"怎么,沈大少爷被冷落了?
"一个甜腻的女声在身旁响起。
沈祺之转身,看到一位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正用扇子半掩着唇笑。
"在下沈祺之,不知小姐是...""我是谁不重要。
"女子凑近,浓郁的香水味熏得他头晕,"重要的是...你知道这些人背后都怎么叫你吗?
沈家的野种,乡下接来的替代品..."沈祺之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小姐若是来说这些的,恕不奉陪。
""哟,脾气不小。
"女子冷笑,"你以为穿上华服就是少爷了?
骨子里的土气是遮不住的。
看看你,连酒杯都不知道怎么拿——""林小姐。
"夏砚礼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旁,"令尊正在找你。
"女子脸色一变,匆匆离去。
夏砚礼递给沈祺之一杯清水:"别在意。
这玉城的闺秀们...大多如此浅薄。
"沈祺之接过水杯,低声道谢。
他注意到夏砚礼的目光不时扫向大厅另一端——那里,东方作云正被一群军官围着,高声谈笑,时不时看向这边。
"夏公子与东方司令..….熟识?
"沈祺之试探地问。
夏砚礼笑容微僵:"玉城就这么大,难免有些..….往来。
"他忽然转移话题,"沈公子初来玉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宴会接近尾声时,沈泰安将沈祺之叫到书房。
将军面色疲惫,却带着几分满意:"今晚表现不错。
尤其是对东方作云那番应对,很有分寸。
""父亲过奖了。
"沈祺之低头。
"不过...…"沈泰安沉吟片刻,"你要记住,在这玉城,东方作云手握兵权,夏家掌控经济,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你今日虽然应对得当,但日后还需更加...…谨慎。
""孩儿明白。
"沈泰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去吧。
明日开始,上午跟着周先生读书,下午..……东方作云说得对,你也该学些防身的本事了。
"回到自己冷清的院落,沈祺之终于卸下所有伪装。
他疲惫地坐在床边,看着镜中那个穿着华服却依然显得格格不入的少年。
今晚的宴会像一场大戏,而他不过是个被迫登台的蹩脚演员。
窗外,玉城的灯火依旧璀璨。
沈祺之取出母亲给的玉佩,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这冰冷的玉石是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温暖的东西。
"少爷,热水备好了。
"门外,丫鬟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沈祺之收起玉佩,应了一声。
他知道,今晚只是开始,在这豪门深宅中,等待他的将是更多的明枪暗箭。
而他必须学会在这漩涡中生存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还在乡下等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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