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是被铜盆落地的巨响惊醒的。
她猛地从硬板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粗布睡衣。
灵堂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王婶变了调的尖叫:"来人呐!
快来人呐!
"赤脚踩上青砖的瞬间,早春的寒意顺着脚心窜上脊背。
她跌跌撞撞冲向奶奶房间,门帘掀起的刹那,浓重的檀香味混着某种腐腥气扑面而来。
三根手腕粗的白烛在供桌上淌着泪,烛泪在青砖地上汇成扭曲的溪流,倒映着房梁上垂落的招魂幡。
"奶...奶奶?
"林小满的嗓音卡在喉间。
老人平躺在柏木棺材里,寿衣上绣的仙鹤纹在烛光中泛着诡异的青。
最刺眼的是那双千层底布鞋——本该并拢的脚尖此刻诡异地外撇着,仿佛临终前还在挣扎着要下地。
王婶瘫坐在棺材旁,打翻的纸钱盆里散落着沾血的鸡毛。
她机械地重复着:"申时还好好的...还说要给小满纳鞋底..."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林小满的小臂,"你奶奶咽气前,一首指着后山方向..."话音未落,穿堂风突然卷着纸钱腾空而起。
林小满颈后寒毛倒竖——她分明看见奶奶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正缓缓滑向两侧,露出藏在掌心的物件。
那是柄铜唢呐,缠着褪色的红绸,喇口处结着层黑褐色的垢。
"快合棺!
"王婶突然暴起,抓起把糯米撒向棺内。
林小满被推搡着退到门边时,瞥见棺中闪过一抹暗红——奶奶的寿衣领口下,竟露出一角刺绣精致的嫁衣纹样。
守灵夜,林小满跪在泛着霉味的蒲团上。
长明灯的棉芯爆出个灯花,在墙上投下跳动的鬼影。
她摩挲着奶奶临终塞给她的铜钥匙,齿痕间还沾着老人指腹的老茧。
钥匙柄刻着古怪的符咒,与山神庙门环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子时的梆子声从村头传来时,唢呐声突然刺破寂静。
这次不是断断续续的呜咽,而是完整的《哭坟调》。
林小满感觉耳膜随着音调拔高开始胀痛,纸钱堆无风自动,露出下面暗红的血迹——白日里分明擦洗过三遍的地砖,此刻正渗出细密的血珠。
"吱呀——"灵堂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林小满攥紧孝服下摆,看着月光将门外的影子一寸寸拉长。
红绸嫁衣的下摆先飘进来,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盖头垂落的流苏间,露出半截青白下巴,唇色却艳得像是刚饮过血。
"小满..."那声音像是隔着水瓮传来,带着层层叠叠的回响。
林小满想逃,却发现双腿如同陷进柏油,连指尖都无法挪动分毫。
红嫁衣飘过满地血珠竟不沾分毫,戴着鎏金护甲的手指抚上她脸颊,寒意刺得骨髓生疼。
长明灯突然爆出拳头大的火球。
借着刹那的光亮,林小满看见盖头下根本不是人脸——那是张用黄表纸糊成的面孔,朱砂点的五官正缓缓溶解,露出后面森白的头骨。
纸人的嘴裂到耳根,漆黑的喉洞里传出奶奶的声音:"后山...不能去..."剧痛从胸口炸开的瞬间,林小满终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低头看见纸人的手己穿透自己胸膛,握着一颗跳动的、缠满红绳的心脏。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她听见王婶在院外哭喊:"造孽啊!
二十年前的债还是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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