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首富府邸的铜狮门环还在滴血。
林镇南用绢帕裹着手,将沾血的匕首轻轻放在八仙桌上。
他弯腰替瘫软在地的林逆鳞理了理衣领,指腹蹭过对方惨白的脸颊:"堂弟莫怪,要怪就怪大伯非要查运河账本。
"庭院里传来瓷器爆裂声,林逆鳞的瞳孔跟着颤了颤。
他认得那个青花梅瓶——是母亲三十岁生辰时父亲特地从汝州运来的。
"您听,二婶摔得多痛快。
"林镇南笑着踩住林逆鳞发抖的指尖,门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突然被掐断,只剩浓稠的血腥味顺着门缝爬进来。
房梁上倒垂下半个血人,林逆鳞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那是教他骑射的武师傅,此刻正用断裂的箭杆插着自己的咽喉,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少爷快走!
"后窗猛地炸开木屑,李管家半张脸糊着血浆,枯树似的手攥得他腕骨生疼。
老人从怀里抖出个火折子,引燃的竟是埋在墙根十余年的桐油火道。
冲天火光里,林镇南的玉冠映出妖异的红。
他从容退到廊柱后,看着主仆二人撞开侧门:"张师傅,劳烦您送我这弟弟一程。
"李管家的布鞋早就跑丢了,脚底板扎着碎瓷片也浑然不觉。
他拖着林逆鳞钻进西市鱼巷,腌臜的咸腥味盖过了血腥气。
"当年老太爷救过老奴全族..."老人突然刹住脚步,盯着巷口晾晒的渔网瞳孔骤缩。
本该随风晃动的网绳纹丝不动——第三根麻绳上沾着片新鲜槐叶。
"走水路!
"李管家拽着人就要往码头冲,斜刺里寒光闪过,削掉了他半截灰白鬓发。
张杀手从屋檐倒挂下来,腰间缠着的玄铁链还在往下滴血珠。
林逆鳞的后背撞上湿滑的砖墙,看着杀手不紧不慢地抚平衣襟褶皱。
这人甚至有空把溅到血点的皂靴在青石板上蹭了蹭,这才提着雁翎刀步步逼近。
"别...别杀..."林逆鳞的求饶卡在喉头,右眼突然像被烙铁灼烧。
他眼睁睁看着杀手冷峻的面孔扭曲起来,额角浮现出细密的黑纹——那分明是林镇南昨夜递出银票时,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反光。
张杀手的刀尖抵上他咽喉的刹那,巷子深处传来更夫梆子响。
林逆鳞的右眼滚出热泪,混着血水在脸颊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他看清了杀手袖口里藏着的暗镖,那上面淬的竟是母亲最怕的蛇毒。
"求您..."少年突然仰起脸,破碎的呜咽里混着古怪的笑意。
他的右眼虹膜裂开细鳞状纹路,倒映着杀手骤然收缩的瞳孔:"您昨夜收钱时,左手小指抖了三下。
"张杀手的刀锋第一次出现滞涩。
染血的刀刃悬在鼻尖半寸,林逆鳞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杀手袖口的暗镖己经滑到掌心,而他被砖墙硌痛的脊梁骨下,某种尖锐的东西正在刺破皮肉。
右眼里的血色越来越浓,他看到张杀手脖颈浮现出青黑色脉络,那走向竟与林镇南下毒害死老太爷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少年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没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深深抠进墙缝里。
刀锋割破喉结皮肤的刹那,林逆鳞右眼突然炸开金红碎芒。
他看见张杀手脖颈青筋里游走着墨色细线——那是三日前在鸿宴楼天字号房,林镇南用翡翠扳指叩击银票时溅落的毒粉。
"你后颈的疔疮该换药了。
"少年嘶哑的声音混着血沫,右眼虹膜裂成蛇鳞状纹路。
他清晰看到杀手左侧第三根肋骨下方有道旧疤,那是五年前被官军火铳轰穿的窟窿。
张杀手的刀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个动作让林逆鳞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架西洋钟——每当齿轮卡进错误凹槽,鎏金指针就会这样诡异地凝滞半瞬。
腥咸的夜风卷着渔网拍在砖墙上,少年突然矮身撞向对方肋下旧伤。
他沾着血污的牙齿死死咬住杀手手腕,舌尖尝到铁锈味里混着曼陀罗的甜腥——正是母亲临终前攥在掌心的那枚毒蒺藜的味道。
"小崽子!
"张杀手玄铁链甩出破空声,却缠住了晾在竹竿上的咸鱼干。
林逆鳞趁机滚向巷口,右眼灼痛得像被人泼了滚油。
他恍惚看见十三岁生辰那日,父亲将鎏金钥匙藏进祠堂貔貅像眼底时,林镇南藏在门缝后那抹阴鸷的笑。
更夫的梆子声突然在隔壁街炸响,张杀手追来的脚步被凌乱的犬吠截断。
林逆鳞踉跄着扑进污水横流的暗渠,右眼流出的血泪在脸上凝成鳞片状血痂。
他手指深深抠进石缝,摸到块棱角锋利的火石——正是李管家今晨替他修整火折子时遗落的那枚。
"血瞳的狗也配喘气?
"少年突然发出破碎的冷笑,将火石狠狠砸向渠边松动的砖墙。
三年前他陪堂兄巡视货仓时,分明记得这截暗渠通往沈氏药行后院——而沈家那个疯癫郎中最爱在墙根埋火药防鼠。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里,林逆鳞被气浪掀翻在臭水沟。
他右眼勉强睁开条缝,瞥见张杀手被崩飞的皂靴正挂在槐树枝桠上晃荡。
那些飞溅的瓦砾间闪烁着幽蓝磷光,正是沈家独门秘制的追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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