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腐肉的腥气掠过城墙,陈道的手掌死死扣住垛口。
青黑色的墙砖在他的指缝间蠕动,砖缝中渗出的粘稠黑血沾湿了袖口——这座由历代修士尸骸铸就的“血肉长城”,连呼吸都带着亡者的不甘。
三百丈高的城墙上,镇魂铃在暮色中无风自鸣。
铃身用幽冥铜铸成,传闻此物需在九幽裂隙中淬炼百年,遇阴气便会发出摧心裂魄的尖啸。
此刻铃声如潮,正为祭坛上沸腾的青铜鼎奏响丧曲。
“哥…”陈雪的嗓音被铁链碰撞声割碎。
少女跪在祭坛边缘,腕上镇魂锁的倒刺深深扎入皮肉。
三日前镇狱使扣上锁链时,溅在她白裙上的血渍己凝成褐斑,像极了陈道记忆中母亲咽气前咳出的最后一口血。
“下一个祭品,陈雪!”
监刑官的声音像是钝刀刮骨。
两名黑甲卫的铁掌扣住少女肩头,玄铁重甲上的饕餮纹泛起血光——那是用腐尸油浸泡三年才养出的凶煞之气。
陈雪的绣鞋在青砖上拖出凌乱血痕,祭坛中央的青铜鼎感应到活人气息,鼎口黑雾骤然凝成数十条触须狂舞。
鼎中浮出一张肿胀的孩童面孔,眼眶里钻出三寸长的紫纹蜈蚣。
陈道认得那张脸:七天前被献祭的赵家幼子,如今己成鼎壁上一块扭曲的浮雕。
“慢着!”
锈剑出鞘的嗡鸣撕裂暮色。
陈道剑锋倒转抵住咽喉,目光锁死监刑官腰间的青铜虎符——符身上那张痛苦的人脸,属于三年前被他亲手斩杀的叛将。
“《镇狱律》第七卷西十二条。”
他每个字都带着铁锈味,“血亲可替祭。”
鼎内的黑暗比死亡更稠密。
陈道坠入的瞬间,黑雾化作万千冤魂啃噬他的血肉。
左腿率先消融,白骨在黏液中泛起青紫;紧接着是脏腑,他能清晰感觉到心脏被无形利齿撕成十二瓣,每一瓣都在尖叫。
但比剧痛更可怕的,是随黑雾涌入识海的记忆残片——三百年前,琅琊王氏嫡子王砚之被剥皮抽骨。
少年在鼎中挣扎七日,人皮制成监刑官的虎符,脊骨炼为镇魂铃的铃舌。
他的怨气凝成鼎内第一缕诡雾,至今仍在寻找那张被剥离的面皮。
千年前,玉虚宫首徒苏挽月自剜双目。
发簪刺入眼窝的刹那,她看到青铜鼎底部蚀刻的箴言:“九棺镇天,往生葬道”。
血顺着簪头的梅花纹渗入鼎身,从此每逢月蚀,鼎中便会绽放带血的白梅。
此刻,陈道的右手触到鼎底凹凸的铭文。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他破碎的喉骨挤出嘶吼,“原来如此!”
掌心突然迸射血光,一副星图自皮肉下浮出。
天枢、天璇、天玑…北斗七星位亮起的瞬间,鼎内诡雾发出尖利哀嚎,化作黑潮涌入星图。
陈道残缺的躯体开始重塑——左腿由黑雾凝结,经络中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沸腾的冥河之水。
“找到…葬天棺…”沙哑的低语在颅骨内回响。
陈道猛然睁眼,瞳孔己化作双旋星河,右掌星图吞吐着令人战栗的威压。
祭坛在轰鸣中崩塌。
陈道破鼎而出的刹那,监刑官腰间的虎符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悲鸣——那张王砚之的人皮面孔扭曲嘶吼:“他吃了…他吃了鼎灵!”
黑甲卫的重甲在星图威压下龟裂。
陈道凌空一握,监刑官脖颈浮现北斗状血痕。
“三年前你断我剑骨时,可想过要选哪种死法?”
他五指收拢,黑雾顺着七窍灌入监刑官体内。
血肉干瘪的声响令人牙酸。
陈道冷眼看着仇敌化作人皮灯笼,右手星图亮起第二颗星辰。
“小雪!”
他转身时险些踉跄。
陈雪蜷缩在祭坛边缘,眉心裂开的血纹中紫光流转,竟与鼎中蜈蚣的纹路如出一辙。
少女的白裙无风自动,乌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霜色。
“哥…快逃…”她呢喃着抬起手,指尖凝结的冰晶勾勒出恐怖预兆:完全诡化的陈道端坐白骨王座,脚下跪伏着十二尊无面神像,而她自己正将匕首刺入兄长后心。
城墙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挣动的轰鸣。
陈道背起昏迷的妹妹跃下祭坛,黑雾凝成的左腿在青砖上烙下焦痕。
他未曾注意到,监刑官干瘪的眼眶里爬出一只紫纹蜈蚣,振翅飞向镇狱塔顶端的青铜钟。
钟身刻满禁制的符文在此刻亮起,塔内沉眠三百年的往生轮盘开始转动,盘面上“葬天棺”三字正指向陈道逃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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