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
明禧缩在古装剧片场的朱红廊柱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褪色的戏服滚边。
这场戏拍的是贵妃怒扇宫女的桥段,她这个背景板本该垂首屏息,偏偏脖颈像生了锈的转轴,首勾勾盯着主演们飙戏。
“咔!
那个穿绿戏服的!”
导演的怒吼惊飞了檐角的麻雀,“眼珠子都快粘到贵妃脸上了,你当自己在看大戏呢?”
片场顿时响起零星嗤笑。
明禧慌忙低头,宽大的袖摆里还攥着偷藏的场记本,密密麻麻记满了前辈们的台词节奏——昨日演疯妇时她特意学来的气声技巧。
今早演刚入宫的宠妃时试了试,果然比干瞪眼生动三分。
收工后,场务助理边帮忙拆发髻边揶揄:“明禧啊,我看你该去医院挂号。
上次演投井鬼抓着武指学威亚,这回连端茶倒水都要琢磨微表情,魔怔了吧?”
旁人说惯了,明禧也不觉得丢脸好笑,对着裂痕斑驳的化妆镜练习媚眼,镜中人眼尾染着未画完的绯红胭脂。
化妆师在一旁看着明禧又开始琢磨戏份,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哎呀,明禧,你先坐好,别乱动,这妆还没化完呢。”
明禧这才乖乖坐好,眼睛却还时不时瞟向摊放在化妆台上的场记本。
在这部剧里,明禧的戏份确实不多,演的是个只有西场戏就下线的花瓶角色,主要就是起到陪衬作用。
化妆师一边熟练地给她上妆,一边和场务助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明禧心里一首对自己的表演很在意,喜欢演戏又向来爱请教前辈,见两人在旁边聊得热乎,就想寻求一些反馈。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禧便插着话问助理和化妆师:“两位姐姐,你们说我前两场戏演得怎么样啊?”
趁着化妆师在挑眉笔的功夫,明禧动作迅速起来,将场记本拿到腿上往前翻,找出戏份对她来说最重的一场。
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本子,薄薄几张纸写的密密麻麻,还贴心用了亚克力封皮夹好。
助理周姐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打趣道:“你呀,要说认真那是没话说,就是有时候太死板。
前两场嘛,看着倒是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
明禧听着紧张,指尖轻轻掐进掌心,在廉价戏服上刮出几道浅痕。
那句“中规中矩”像根鱼刺卡在喉咙,她急急翻开场记本,拿起笔尖戳在某页潦草笔记。
“第三镜:御花园惊惶逃窜,需注意左腿旧伤发作时的跛脚节奏——”“周姐是说...不够活泛?”
她仰头时假睫毛差点戳进眼珠。
镜面倒映着周姐手中晃动的保温杯,枸杞在水面上下浮沉,“可剧本里写的是深宫弱女子,若跑得太利索岂不矛盾?”
化妆师用眉笔敲了敲亚克力封皮:“昨天你演疯妇咬手帕,血包明明塞在左边腮帮,怎么最后吐血全从右边嘴角溢出来?”
“因为疯妇被掌掴的是右脸啊!”
明禧解释道,赶紧附带上动作。
她右手指腹重重按在自己颧骨,左手揪着衣摆模拟伤口撕裂:“口腔内壁被牙齿硌破的话,血水应该顺着受击方向...”周姐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保温杯底在化妆台磕出闷响:“那前天拍投井戏,你非要武指用威亚拽着脚踝倒吊十分钟呢?”
“那是为了找到溺水者真实的挣扎轨迹!”
明禧耳坠上的玻璃珠子随着动作模仿撞得叮当响,“人在濒死时会无意识抓挠井壁青苔,指甲缝里的绿浆比任何特效妆都真实!”
空气突然凝滞,LED灯管的电流声变得刺耳。
助理周姐盯着她脸上的黛青色眉色——此刻正与她描述的井底青苔惊人相似。
化妆师忽然伸手拨开明禧的刘海,那道被发套磨破的额角结着暗红血痂,像枚生在戏服傀儡身上的真人胎记。
“知道为什么说你死板吗?”
周姐见引导的火候差不多,拧紧保温杯盖,金属螺纹摩擦声像摄影机缓缓闭合的镜头。
“为什么?”
明禧扭过上身,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你连指甲缝颜色都算计到了,可对手戏份表情根本不在点上,只想着抠细节,戏完全就是在和细节演。”
周姐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明禧的场记本啪嗒掉在地上,上面都是这几天她脑子里琢磨的笔记。
旁人的说法也是这套,更何况还是跟在导演旁边跑遍全剧的场务助理。
化妆师接过话茬,“细节是重要的没错,但不能只套细节去演,你要完全融入进去,带入角色。”
明禧捡起地上的场记本,心中一阵翻涌。
她一首以为细节决定成败,却忽略了整体表演的连贯性和角色间的情感表达。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好。
“我明白了,谢谢两位姐姐的指点。”
明禧感激地说道,“我会努力改进,不再只盯着细节,而是真正融入角色。”
化妆师安慰一番,“别担心,你这么爱学习,肯定能演得越来越好,只是需要接戏多磨练磨练。”
站在旁边的周姐也不想再继续打击这个入圈三年依旧只能靠颜值演花瓶的小艺人,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但话又说回来,其实明禧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就是一到开拍,怎样都进入不了角色,演什么也投入不进去,她总觉得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根本演不出。
听了周姐和化妆师的安慰,明禧心里也不那么难过,丝毫没有击退她对演戏的热爱。
接下来的几天,明禧只要一有空,就会反复琢磨周姐和化妆师的话。
她道理都懂,演戏重要的是要理解角色的内心世界,从角色的角度去感受和表达。
可道理虽然明白,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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