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窗外撕扯着暮色。
林夏伏在宿舍斑驳的木桌上,煤油灯将笔记本上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
泛黄的纸页上,她用蓝墨水列着两列清单:左侧是八十年代尚未开发的商业蓝海——比如即将流行的健美裤、盗版录像带;右侧是悬在头顶的危机,沈砚的名字旁画满了红圈。
“小林,借根针。”
下铺的阿芳抱着补丁摞补丁的枕套探出头,“对了,听说你今天在车间出风头?”
林夏将顶针递过去,余光扫过对方藏在身后的铝饭盒——盒底残留着红烧肉的油星。
这是个关键细节:阿芳的丈夫在肉联厂当搬运工,三天后会因私藏猪下水被开除。
“阿芳姐,你们厂最近是不是查得严?”
林夏漫不经心地穿针,“我听说食品站要和纺织厂搞物资交换,缺个记账的……”阿芳的手顿在半空:“真的?
可我只有初中学历……”“会打算盘就行。”
林夏摸出从医务室顺来的阿司匹林,“明天帮我带两斤排骨,我给你开病假条——最近流感严重,医务室正缺人手。”
窗外突然传来自行车铃铛声。
林夏掀开碎花窗帘,正看见沈砚推着二八杠经过梧桐树荫。
男人后座绑着的纸箱渗出机油,那是他偷偷改装的织机零件——也是日后被定罪的“赃物”。
“我出去趟!”
林夏抓起手电筒冲下楼。
弄堂深处的五金店己打烊,门缝里漏出昏黄灯光。
林夏拍门时,听见里面慌乱的响动。
店主老金探出半个身子:“小同志,打烊了……”“沈工让我来取零件。”
林夏压低声音,“还有,听说您有批日本进口轴承?”
老金警惕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将林夏拽进堆满铁屑的里屋,货架后藏着个木箱,轴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可是违禁品,要不是看在沈工的面子……”“我要两箱。”
林夏掏出皱巴巴的粮票,“外加这个。”
她摸出从2025年带来的U盘——金属外壳在八十年代堪称奇物。
老金倒抽冷气:“这是啥?”
“进口计算器零件。”
林夏胡诌道,“沈工说能用它改良织机。
您要是愿意合作,以后帮我们收废品——废铜烂铁都要。”
交易完成时,林夏怀里的轴承硌得肋骨生疼。
她拐进巷子,正撞见沈砚蹲在墙根检查零件。
男人听见脚步声猛地起身,手电筒光束刺得她睁不开眼。
“谁?!”
“是我。”
林夏举起轴承箱,“老金说你缺钱。”
沈砚后退半步,喉结滚动:“你跟踪我?”
“跟踪你能知道你需要SKF轴承?”
林夏将箱子塞进他怀里,“明天上午,把零件送到技术科。
我和厂长说好了,用改良织机参加革新大赛。”
月光爬上沈砚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盯着林夏的眼神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方程式。
前世此刻,他们还只是点头之交;而现在,她却准确说出了他三个月来的计划。
“为什么帮我?”
“因为……”林夏捡起脚边的梧桐叶,叶影在她掌心摇晃,“我看过你写的《纺织机械自动化设想》,在废纸篓里。”
她顿了顿,“沈工,有些天才不该被埋没在档案袋里。”
沈砚的手指攥紧了轴承箱。
远处传来纺织厂夜班的汽笛声,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林夏从口袋掏出包红梅香烟——八十年代的奢侈品:“还有件事,你表哥在教育局……”“你调查我?”
“互帮互助而己。”
林夏抽出根烟塞他手里,“我妹妹想考医科大,需要内部招生资料。
作为交换,我帮你解决零件来源。”
沈砚捏着香烟的手微微发抖。
这包烟的过滤嘴设计、包装工艺,都与市面上的红梅截然不同。
他突然想起下午林夏调整浆纱机的手法——那根本不像个普通女工。
“你到底是谁?”
林夏狡黠一笑,将打火机塞进他掌心:“记住,明天十点前到技术科。
对了,老金那还有批进口齿轮,记得砍价。”
她转身时,晚风掀起工装衣角,露出后腰若隐若现的纹身——那是2025年新能源峰会的LOGO。
沈砚盯着她消失的方向,首到香烟烫到指尖。
回到宿舍,阿芳正对着镜子试新织的头绳。
林夏将写好的推荐信塞进她枕头:“明天找厂长,就说我介绍的。”
窗外,纺织厂的探照灯扫过夜空。
林夏翻开账本,在“废品回收”条目下画了个星号——这将是星辰集团的第一桶金。
而沈砚,那个本该在拘留所蹉跎半生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台灯下,反复摩挲着她留下的打火机,在图纸上写下新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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