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声在教室上空漂浮时,沈绾禾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开团墨渍。
她盯着前座周砚寒后颈的纹身出神——雪松枝的轮廓被阳光镀了层金边,像极了南城三中校门口那棵被积雪压弯的老松。
那时她总在树下背书,看穿同款校服的男生们在球场打球,而他的校徽,分明该是枫叶红的。
“沈同学?”
同桌林小羽的手肘轻轻撞了撞她,她慌忙合上笔记本,才发现英语老师己站在讲台前。
余光扫过周砚寒的课桌,他仍趴着睡觉,校服领口滑得更低,雪松纹身的针叶几乎要刺进她的视线里。
首到课代表收作业的声音响起,他才懒懒抬头,指尖划过桌面时,银色手链与金属笔盒相撞,发出清越的响。
那串手链她再熟悉不过。
去年生日,她在南城的文创店看见时,只剩最后两串。
雪松吊坠的纹路与陵川中学校徽如出一辙,她犹豫许久买下,却在结账时听见店员说:“这是陵川中学的毕业款,校友定制的。”
“周砚寒,作业。”
课代表敲了敲他的桌角。
他从抽屉里抽出练习册,封面贴着张褪色的枫叶贴纸——和沈绾禾夹在课本里的那片,叶脉走向分毫不差。
她突然想起航班上他对同行男生的称呼“阿野”,与南城三中校队队长的名字一模一样。
原来早在她转学之前,他们的轨迹就己在雪松与枫叶的交界处悄然重叠。
午休时的教室格外安静。
沈绾禾抱着保温杯去接热水,路过走廊拐角时,听见楼梯间传来低低的对话。
“你昨天在飞机上帮的那女生,就是新转来的?”
是阿野的声音,带着南城方言的尾音,“她手腕上的薄荷手链,和你妈留下的那条很像。”
保温杯盖突然拧不紧,热水溅在虎口上,她慌忙咬住唇。
周砚寒的声音混着翻书声传来:“少废话。”
却比在教室时低了许多,像雪粒落在毛衣上的轻响。
回到座位时,周砚寒正靠在窗边折纸。
银色的糖纸在他指间翻飞,很快变成只振翅的雪松雀。
他忽然转头,视线掠过她发红的虎口,糖纸鸟“啪”地落在她课本上,尾羽还别着片极小的雪松叶——是从他纹身贴纸边缘剪下来的。
“谢谢。”
她指尖捏住糖纸鸟的翅膀,薄荷手链与他的银色手链在课桌上投下交叠的影。
他没说话,低头继续折第二只,阳光从他睫毛缝隙漏下,在糖纸上划出细碎的光斑,像那年南城冬夜里,她在雪松树下看见的,他转身时校服纽扣上的雪粒反光。
下午的体育课,女生们在操场慢跑。
沈绾禾跟着队伍路过篮球架时,听见男生们的笑闹声。
周砚寒穿着卫衣单手持球,雪松纹身随着动作在小臂上舒展,像真正的枝条在风雪里摇曳。
他忽然传球,篮球划过弧线时,她看见他手腕内侧的红痕——和她去年冬天在雪松树下摔出的擦伤,位置分毫不差。
“沈绾禾,接住!”
排球突然砸向她面门。
她慌忙伸手,却被身后的人拽住后领——是周砚寒,雪松气息裹着冷冽的风扑进鼻腔。
排球擦着她指尖飞过,他的手指还勾着她校服领口的抽绳,触感轻得像片雪。
“发什么呆?”
他松开手,耳尖却红得比枫叶更艳。
不等她回答,便转身跑回球场,球鞋在积雪上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像极了她笔记本里反复画过的,他名字的笔画。
晚自习结束时,雪又下了起来。
沈绾禾收拾书包时,发现糖纸鸟的翅膀下夹着张字条,是周砚寒的字迹,力透纸背:“校史馆二楼,雪松标本柜。”
走廊的声控灯在她踏上楼梯时突然熄灭。
黑暗中,她摸着冰凉的扶手往上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抽屉开合的轻响。
月光从天窗漏下,照见周砚寒站在标本柜前,手里捧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片半透明的雪松叶——和她夹在旧课本里的那片,叶脉上都有道被虫蛀的痕迹。
“这是南城三中的雪松。”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十年前两校交换种植,每片叶子都编了号。”
玻璃瓶在月光下转动,叶尖的编号“072”与她旧笔记本上的涂鸦重叠,那是她初遇他的日期。
雪粒子打在天窗上沙沙作响。
沈绾禾望着他垂落的睫毛,突然想起航班上他塞给她的柠檬糖——包装纸上的折痕,正是雪松叶的形状。
原来早在她注意到他之前,他的世界就己和她的,在雪松与枫叶的年轮里,悄然生长出交错的纹路。
“周砚寒……”她刚开口,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合上标本柜,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叩,像片雪花落在薄荷叶上。
转身时,他的校服拉链勾住她的帆布包带,两人在黑暗里晃了晃,他的侧脸几乎要贴上她的睫毛,雪松气息裹着柠檬糖的微酸,在冬夜里漫成一片化不开的雾。
晚自习的铃声在远处响起。
沈绾禾摸着口袋里的糖纸鸟,忽然发现尾羽的雪松叶上,用极小的字写着行英文:“I saw you under the cedar.”——那是她在南城三中的最后一场雪,躲在雪松后看他打球时,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
雪越下越大,校史馆的玻璃窗上结满冰花。
沈绾禾望着周砚寒走在前面的背影,他的卫衣帽子半垂,露出后颈那片雪松纹身。
原来有些相遇,早在时光的褶皱里写好了注脚,就像雪松与冬雪的约定,看似清冷,却在每片针叶的脉络里,藏着化雪时最温热的心跳。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