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十五年·北疆砂州)暮春的砂州城飘着胡杨絮,十二岁的柳梦蹲在城西的老胡杨树下,断刃刀在粗糙的树干上刻下歪斜的“柳”字。
刀柄上的红绳是母亲临终前系的,此刻被她攥得发皱,仿佛要将对父亲的思念刻进树皮。
“咳...咳咳...”沙丘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惊飞了栖息的沙雀。
柳梦手按刀柄,蹑足绕过沙丘,看见个穿青衫的少年蜷缩在凹地,怀中抱着半块硬饼,手腕上的龙纹玉佩裂成两半,用皮绳勉强系着。
“你是谁?”
她的断刃刀出鞘三寸,却在看见少年咳出的血滴在胡杨根上时顿住——那些血珠竟像父亲说的“胡杨泪”般,在沙地上洇出浅金纹路。
少年抬头,眉间点着褪色的朱砂痣,脸色比胡杨絮还苍白:“尉迟骁,从洛阳来的质子。”
他的声音像被风沙磨过,“能给块水囊吗?
三日没进水了。”
柳梦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羊皮水袋早己干涸,边缘结着盐霜。
她解下腰间水囊扔过去,看着他仰头灌水解渴,喉结滚动的模样像极了军中饿了三天的斥候。
“质子?”
她皱眉,“洛阳来的质子该住在刺史府,怎会在城外?”
尉迟骁擦了擦嘴角,苦笑道:“刺史说,胡杨能教质子坚韧。”
他望向她铠甲上的狼头纹,“你是柳家军的小将军吧?
柳成蹊将军的女儿?”
柳梦点头,忽然想起父亲昨日说的“质子乃国之棋”,手不自觉地按紧刀柄。
但少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劫后余生的释然,让她想起去年救下的小狼崽。
她从袖中掏出块肉干,扔在他膝头:“明日此时,我带药来。”
此后半月,胡杨树下成了秘密据点。
尉迟骁会在柳梦练刀时默默数她的破绽,用母妃留的银簪给她改胡杨木簪;她会在他咳血时用胡杨叶熬药,把军粮里的肉干藏在树洞里。
第八日,柳梦发现树干上多了行小字:“阿骁护梦”,字迹歪斜却用力,像极了她刻的“柳”字。
“写的什么?”
她明知故问,指尖划过刻痕。
尉迟骁耳尖发红,别过脸去:“胡杨说,要护着开花的牡丹。”
他忽然取出半枚玉佩,“这是母妃给的,说能保平安。”
龙纹玉佩缺了一角,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柳梦收下玉佩,将自己的断刃刀穗解下递给他:“父亲说,断刃刀穗能挡风沙。”
红绳在他腕间晃荡,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从此,胡杨树下的刻痕渐渐增多,“柳梦尉迟”“共护北疆”,还有尉迟骁偷偷刻的小牡丹。
三月后的雨夜,柳梦抱着药罐赶到胡杨树下,却看见尉迟骁倒在泥地里,唇色发紫。
她这才发现他脚边的草叶——是刺史府的毒草。
“笨蛋!”
她撕开药包,用断刃刀划开他袖口,看见腕间刻着“柳”字,新鲜的血混着雨水,在胡杨根上画出蜿蜒的河。
尉迟骁在昏迷中抓住她的手,低喃:“梦儿别怕,胡杨不会倒...”柳梦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胡杨三千年不死,是因为根须相缠。”
她低头,在他冰凉的额头上落下轻吻,像胡杨叶拂过沙地,轻柔却坚定。
这晚,柳梦将尉迟骁藏进柳家军的伤兵营,用胡杨木簪别住他的青衫。
帐外,父亲柳成蹊望着月光下的胡杨树,手中的密信沙沙作响:“质子尉迟骁,乃当今太子遗孤,若遇危机,可护之。”
他忽然轻笑,断刃刀在掌心刻下胡杨纹——有些羁绊,从沙地里种下的那一刻,就注定要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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