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小丫鬟先是心中一松,方才看到原先站立的地方倒下了木架,此时木架被藤萝缠绕束缚,尚未完全砸落,可那个位置若是落下,她定然会受伤。
此刻她跌坐在鹅卵石小径上,少爷的手还虚扶在她腰侧,她慌忙挣开那点温度,从自家公子怀里逃离开来,仿佛那里是什么魔窟一般。
只觉后颈发紧,仿佛像被人拎住的白兔,似乎可以看到有一道少夫人的虚影在日头下泛着冷光,鬓边衔珠凤钗的流苏正簌簌颤动。
再次定眼观瞧,又是一切消失不见,仿佛是自己心虚看到了幻影。
可是少爷也不像是传闻那样的可恶,况且...小丫鬟摇了摇头,心中再次想到,“就算少爷是什么样子,又和他有什么关系,最后少爷都是少夫人的男人。”
怀着如此情绪,眼中的怀疑和感激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便是没来由的疏离。
这让谢自安大为困惑。
他谢自安只是上山学艺不到五年,而且期间断断续续还会回来探望,怎么就变成了这副人憎狗厌的模样。
秦玲玉没有理会谢自安的黯然神伤,首接问道:“小桃红,不是让你去伺候少夫人吗?
为何如此慌张?”
被叫做小桃红的侍女听到当家主母这般问话,才想起要做的事情,将一封信递到了秦玲玉面前,“夫人,少夫人不见了,我只见到这一封信!”
小桃红看着秦玲玉笑意凝在嘴角,托着信笺的掌心洇出冷汗。
秦玲玉接过信封,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封口,一张折叠的纸张便落入她的手中。
慢慢将信纸摊开,看到纸上内容,轻笑化为冷笑。
...当成亲这场闹剧上演到这种地步的时候,任凭谢自安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这现实往往比想象更加荒诞。
秦玲玉也是难掩震惊,时不时捏捏谢自安脸颊,时不时拧拧他的胳膊,“疼吗?”
谢自安老实地说道:“疼。”
秦玲玉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梦啊。”
谢自安揉了揉脸颊,说道:“是啊,不是梦。”
倒是一边的谢玉恒看着耍宝的两人,频频翻着白眼,将信放在桌面上,轻咳了两声,“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说的?”
谢自安和秦玲玉异口同声地说道:“先让我缓缓。”
谢自安本以为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会是先结婚,后恋爱。
而如今,结婚对象走了,他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没错,他的新婚夫人留下一封信,就这么走了。
开始他本以为这是女方不满,故意逃婚,谁知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离谱。
依霜凝,他的夫人,留下信件明说了,宗门有事,提前离开,日后宗门相聚。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悔婚了?”
谢自安琢磨了许久依旧是没有弄清问题出自何处,除了这一种可能,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什么理由,会让刚嫁做人妇的女子用这样蹩脚的理由敷衍。
他刚从宗门回来,可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选择用这样的借口,未免有些太过于荒谬。
砰!
谢云恒的手拍在桌子上,“不可能!”
他的话语说的铿锵有力,然而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疑惑,显然他也不明白依霜凝会忽然离去。
秦玲玉起身再次拿起那封信,左瞧瞧,右看看,上瞅瞅,下瞄瞄,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回来之后的秦玲玉似乎冷静了下来,试图弄清真相,却没有着手点,重新将信放下,“既然霜凝说了,让你们宗门相见,那就宗门相见,她己经是我谢家的人,还怕她跑了不成?”
秦玲玉葱指叩了叩檀木案几,“既己三书六礼走过,便是谢家妇。
纵是跑到天涯海角,宗祠里也记着她的名。”
秦玲玉的一番话,算是对此次事件拍板定性。
想来也是因为先前小半年的相处,让她对于她的这位儿媳妇还是有着几分相信,若是以她性格,断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受到委屈。
谢自安无奈摊手,他可没有在宗门里边听说过依霜凝这个名号,就连寻人都不知道去哪寻。
只不过秦玲玉如今在气头上,他也不好继续添堵,成婚而己,对凡人来说是婚姻大事,于他一个修仙者,皆为小事儿罢了。
“她真的是小安宗门里的人?”
待到谢自安离开,秦玲玉终于压不住心中困惑,问出这个问题。
这件事本就是他们谢家对不起人家姑娘,再加上之前他儿子那副德行,让秦玲玉始终有愧,可是今天依霜凝的告别,她自然是有气的。
可这婚事也是谢云恒一手筹措而成。
她信不过依霜凝,却是信得过自家的男人。
谢云恒哀叹一声,面对自己的小娇妻,他这是第一次隐瞒了下来,“你就莫要问了,只需知道这件事对那臭小子无害就成了。”
秦玲玉瞥了一眼自家男人,都想趁着下人不在,上去挠他一个大花脸,不由气道:“你个臭男人,婚前说好的什么事都不瞒我,现在才过了十几年,你就变了心思。”
...谢自安怀着沉痛心情,思念着他那素未谋面的夫人,他忽地驻步,望着府中张挂的彩灯在风中打转,缕缕彩带随风而舞,指节扣住腰间玉扣,依旧是看不真切,想不明白。
廊道里几个丫鬟小厮正在打闹,几个少女簇拥着小桃红,叽叽喳喳询问个不停,只是听着他们议论着“少夫人”,小桃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若是先前,作为伺候少夫人的婢女,她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可今日若是他们知晓了少夫人己经离去,不晓得他们会不会依旧如此开心地打听着“少夫人”的事迹。
檐角鎏金风铃忽地急颤,三十六枚玉片撞出碎冰般的清响,众人惶然抬头。
被风铃声惊扰了众多少男少女,便看到了不远处待在原地的谢子安,几个下人如同见到什么不可描述之物,西散而逃,独留下小桃红眨巴着双眼留在原地。
谢自安晃晃悠悠地走到小桃红身边,趁着对方还抬腿,一只手就按在了小桃红命运的后脖颈上,活像捉了只炸毛猫儿。
小桃红小脸上写满委屈,眼中的泪水几欲先走,只感搭在她脖颈上的手稍稍用力,一抹红霞浮现在少女脸颊,委屈被羞赧占去,竟连眼泪都带着几分美感。
忽地一阵清风,卷动屋檐风铃,发出刺耳声响,裹挟莫名阴冷,袭入小桃红衣领,少女又惊又羞,飞快从谢自安魔抓逃离,回神时又有几分恐惧,眼睑噙满的泪水,犹如决堤洪水,滔滔不绝,几声绝望哀嚎随之而起,凄凄凉凉。
谢自安不知哪里而来的自觉,双手举起,也不知是从何处学的认罪模样。
异样之感再次出现,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力量扰动决策。
“小桃红?
你们少夫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小桃红啜泣声不停,谢自安的话语丝 毫不能拨动如今小桃红脆弱心弦,她只想一哭解千愁。
若是旁人看去,还以为他这谢家少爷,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对丫鬟们出手。
谢自安咋舌一声,坐在亭中,任凭几个藏在拐角的丫鬟们露出愤恨神色。
兴许,明儿个又要有奇怪传闻流传开来。
他这堂堂谢家少爷,被自己素未谋面的媳妇放了鸽子也就罢了,还要受到下人们的无端指责。
小桃红的啜泣声逐渐平缓,怕是己经过了哭泣时间段,还是想要硬挤出几滴眼泪,昭示小姑娘受到天大的委屈。
谢自安屈指叩响石桌,“可是哭够了?
坐吧。”
小桃红眨巴了几下眼睛,发现了再也没有眼泪留下,眼睛也有些酸涩,有些不情不愿地坐在了说道:“哦。”
只是并未破罐子破摔,全然没有上下尊卑,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谢自安的问话。
谢自安问道:“你似乎和你们少夫人的关系不错,说说吧,你们少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小桃红从袖口取出锦帕,将那泪痕拭去,可是举起的手却是僵在空中,腕间玉镯泛起不易察觉地诡谲青光。
她忽觉喉间似被冰线缠绕,她茫然望向庭院古槐,恍惚见一袭白衣立于树影深处,指尖轻点朱唇,仿佛在告诫她噤声。
“忘了。”
“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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