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璃望着崔嬷嬷踉跄远去的背影,指尖拂过衣袖里暗藏的银针筒。
三日前噬心蛊入体时,她用针灸封住心脉大穴才勉强撑到现在。
田埂边的枸杞枝还在簌簌抖落妖白花瓣,混着毒血的露水渗进新翻的土里。
"东家,您要的竹量尺。
"药农老张捧着半卷泛黄账册过来,瞥见枸杞花时倒吸凉气,"这、这白枸杞...""是改良过的止血灵药。
"南宫璃面不改色扯下半片衣角缠住渗血的手腕,炭笔在账册背面勾画出等距网格,"烦劳张伯带人按这个间距重挖暗渠,记得用陈年艾草熏土。
"月过中天时,整片药田己布满蛛网般的导流沟。
南宫璃蹲在田垄间捏起一撮土,指腹摩挲着颗粒分明的红砂土——这分明是岭南火山岩特有的质地,怎会出现在江南药庄?
"大小姐好兴致啊。
"崔嬷嬷阴恻恻的嗓音刺破晨雾,玄铁木屐碾碎两株刚抽芽的益母草,"老奴瞧着这些沟壑纵横的,倒像是给黄泉路引魂呢。
"南宫璃将量土用的竹筒倒扣在青石上,筒底赫然显现出环状水痕:"嬷嬷请看,昨夜子时露重,各垄积水深浅不一。
若按《齐民要术》所载九宫格排水法..."她指尖划过竹筒表面深浅不一的纹路,"东南角的板蓝根根系腐烂,皆因土中赤磷砂遇水板结所致。
"崔嬷嬷枯黄的面皮抽了抽。
她昨日故意在东南角撒了赤磷砂,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勘破关窍。
正要发难,忽见南宫璃拎起浸满毒血的帕子往暗渠里一掷,紫黑血水顺着竹管汩汩流入蓄水塘,塘中昏睡的锦鲤突然鳞片泛金,摆尾跃出三尺高。
"赤磷砂混着噬心蛊毒,倒是淬炼金鳞鱼的良方。
"南宫璃拾起竹篓接住坠落的锦鲤,鱼鳃处隐隐浮现暗红纹路,"烦请嬷嬷将这二十尾活药引送去主院,父亲的心绞痛该换新方子了。
"崔嬷嬷攥着竹篓的手指节发白。
这些金鳞鱼本是家主试毒的活计,如今倒成了嫡女邀功的筹码。
她盯着南宫璃腕间渗血的布条,忽然阴笑:"老奴这就去。
不过大小姐可得仔细脚下——"木屐重重踏在暗渠边缘,新砌的竹管应声裂开道细缝。
日头偏西时,药田己蒸腾起淡紫色雾气。
南宫璃将改良过的防风草籽埋进第七个观测点,忽然听到土垄下传来细微的流水声。
她俯身贴耳细听,脸色骤变——崔嬷嬷踏裂的暗渠竟连通了地下溶洞,暗河水正裹着硫磺味倒灌药田。
"快取生石灰!
"南宫璃扯下腰间玉珏掷给老张,"带人封住东南角所有暗渠,用艾草灰混着雄黄填缝!
"自己抓起药锄冲向水源处,麻布裙裾扫过处,那些沾了硫磺水的药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病态。
当崔嬷嬷带着满脸怨毒折返时,正撞见南宫璃将最后半筐石灰倾入暗渠。
硫磺水遇石灰蒸腾起白烟,竟在半空凝成展翅鹤形。
药农们举着竹筒接住滴落的碱水,惊喜发现治疗疥疮的药膏成色澄亮了三成。
"嬷嬷来得正好。
"南宫璃抹了把额间沾着石灰的汗珠,将记满数据的账册递过去,"烦请转告父亲,女儿己找到中和硫磺矿毒的法子,城西那三十亩废田..."她故意顿了顿,"下月初便能种上价比黄金的昆仑雪莲。
"暮色染红药庄飞檐时,南宫璃正趴在青石板上描摹改良后的暗渠图。
忽听得庄门外传来车马粼粼声,夹杂着算盘珠噼啪作响的脆响。
她抬头望见陆掌柜那件万年不变的赭色绸衫,袖口金线绣的貔貅在夕阳下闪着贪婪的光。
青石板上炭笔划出的墨痕还未干透,陆掌柜的貔貅纹袖口己经扫过药圃边的篱笆。
他食指敲了敲算盘梁,三枚铜钱叮当落在南宫璃刚画好的导流图上。
"听说大小姐改良了赤磷砂?
"陆掌柜蹲下身时,腰间缠着红绳的药王秤撞在青石上,秤盘里残留的朱砂粉簌簌落进暗渠,"城西废田的硫磺矿毒,御药司悬赏三年都没人敢碰。
"南宫璃指尖微顿。
药王秤的青铜秤砣上刻着细密刻度,正是前日她教药农们调配艾草灰比例时用的计量单位。
这个发现让她后背渗出冷汗——陆掌柜竟连她随口说的"百分比"都偷学了去。
"掌柜的说笑了。
"她将炭笔别进发髻,沾着石灰的裙摆扫过青石板上那三枚铜钱,"不过是些粗浅的酸碱中和法......""粗浅?
"陆掌柜突然压低声音,算盘珠哗啦推成八卦阵型,"御药司上月密令,九转还魂丹的主材冰魄草,成色要求从七叶纹提到九叶纹。
"他袖中滑出半片焦黄草叶,叶脉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这是今早从南疆快马送来的次品。
"南宫璃瞳孔微缩。
这根本不是冰魄草,分明是混了孔雀胆的赤焰藤。
前世实验室里,这种混种毒草曾让三个研究员器官衰竭。
她强压住惊诧,指甲掐进掌心:"掌柜的想要什么?
""三日后,城南黑市。
"陆掌柜将草叶塞进她染血的袖口,算盘珠突然爆开,二十一颗翡翠珠子滚落药田,"老规矩,改良方子换三成利。
"他抬脚碾碎一颗翡翠珠,碧色粉末渗进刚播下的防风草种里,"当然,若大小姐愿意用南宫家药牌作保......"话音未落,西北角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
崔嬷嬷提着半盏泼洒的鹤顶红,正"失手"撞翻南宫璃备好的十组对照药剂。
紫红色液体漫过青石板,与翡翠粉末接触的瞬间腾起腥臭烟雾。
"哎呀呀,老奴这手脚越发不中用了。
"崔嬷嬷佝偻着腰去捡碎片,袖中暗藏的磁石悄悄吸走浸了药液的铜钱,"大小姐这些瓶瓶罐罐的,看着像是巫医用的......"南宫璃忽然轻笑出声。
她解开腰间缀着七色药玉的绦带,哗啦啦倒出二十个拇指大小的琉璃瓶:"嬷嬷砸的是甘草水调色剂,真正的赤磷砂改良液在这儿。
"每个瓶底都用朱砂写着"甲三""乙七"之类的编号,"按照家规,毁坏药房器物者——"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崔嬷嬷僵在陶罐碎片上的手指。
那些磁石吸走的铜钱正泛着青黑色,明显沾了混合毒素。
陆掌柜适时插话:"南宫家规第七卷十三条,当值期间损毁药材者,需照市价三倍赔偿。
"他拨弄着重新串好的算盘,"方才打翻的琉璃瓶产自波斯,单个作价十两白银。
"暮色彻底吞没药庄时,南宫璃正就着灯笼描画冰魄草结构图。
崔嬷嬷赔出去的三十两雪花银在石桌上堆成小山,映得陆掌柜走前留下的翡翠算珠愈发幽暗。
她将改良过的赤焰藤种子埋进第七个试验坑,突然发现下午撒过翡翠粉的防风草,竟比别处早半刻钟抽出了嫩芽。
"大小姐,生石灰不够用了!
"老张气喘吁吁跑来,肩头还沾着硫磺矿洞里的晶石碎屑,"崔嬷嬷刚才带着三个丫鬟往溶洞方向......"南宫璃猛地攥紧冰魄草图纸。
纸角被染毒的铜钱划破处,正渗出蛛网状的靛蓝色纹路,与她白日见过的赤焰藤叶脉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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