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整个世界浇成模糊的水彩画时,沈砚正用外套裹着建筑模型在雨中狂奔。
瓦楞纸教堂在他怀里发出细微的悲鸣,哥特式尖塔软绵绵地垂下来,像只被淋湿翅膀的鸽子。
实验楼的白炽灯光刺破雨幕。
他踉跄着撞开玻璃门,在大理石地面拖出长长水痕。
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混着某种清冷的柑橘香——林疏月正站在楼梯拐角,白色实验服下露出浅蓝裙摆,像朵开在无菌室的铃兰。
"别过来!
"她的声音比消毒柜的警报更急促。
沈砚僵在原地,看着雨水从发梢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
林疏月后退半步,帆布鞋精准避开所有反光的水渍,指尖捏着湿巾正在擦拭楼梯扶手。
"你像只刚从河里爬上来的流浪猫。
"她说着,从实验服口袋摸出密封袋,"毕业设计放这里。
"沈砚低头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纸教堂。
雨水正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模糊的视线里,林疏月耳后的温度计发卡闪着微光。
"能借个吹风机吗?
"他的声音比纸还脆弱,"明天就是校庆展......"林疏月的指尖颤了颤。
她突然摘下实验手套,露出纤细的手腕。
沈砚这才发现她戴着条银色手链,坠子是个迷你量杯。
"去三楼储藏室,"她转身时裙摆扫过警报器,"那里有除湿机。
"深夜的实验楼安静得能听见月光流淌。
沈砚跟着她穿过挂满安全标识的走廊,影子被应急灯拉得很长。
林疏月的马尾辫随着脚步轻轻摇晃,发梢残留着消毒水的气息,却让他想起母亲晒过的棉被。
储藏室堆满蒙尘的仪器,林疏月掀开防尘布的动作像揭开新娘头纱。
老式除湿机轰鸣着苏醒时,她正用棉签蘸酒精擦拭模型的裂缝。
"这里,"她的指尖停在玫瑰窗位置,"你少算了一道支撑。
"沈砚凑近去看,鼻尖差点撞上她翘起的发梢。
柑橘香突然变得浓郁,他看见她后颈碎发下藏着的淡红胎记,形状像片银杏叶。
"你怎么知道?
""上周在图书馆,"她将湿透的图纸铺在加热板上,"你画废的第七张草图飘到我《拜伦诗集》上了。
"暖光渐渐蒸腾起水雾,沈砚突然发现那些被自己揉皱的草稿,此刻正平整地夹在她的实验记录本里。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灯光突然熄灭。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漫过储物架,沈砚听见林疏月撞倒试剂瓶的脆响。
"别动!
"他本能地伸手去扶,掌心擦过她微凉的手背。
应急灯亮起时,他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成拥抱的姿势。
林疏月跌坐在防尘布上,实验服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银色的鸢尾花项链。
沈砚的胳膊横在她腰后,隔着衣料能感受到蝴蝶骨的颤动。
"你的心跳很快。
"她突然说。
沈砚触电般缩回手。
除湿机的轰鸣掩盖了擂鼓般的心跳,但林疏月耳后的温度计正在疯狂闪烁——37.8℃。
"是设备散热。
"她起身整理裙摆,手指却把防尘布抓出深深的褶皱。
黎明前的暴雨最是凶猛。
沈砚蹲在除湿机前翻烤图纸,看着林疏月用镊子将模型碎片拼接成星空。
她的睫毛在暖光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忽然轻声哼起陌生的旋律。
"这是什么歌?
""《雨中修复指南》第二章第七小节。
"她将胶水涂成完美的弧线,"我父亲修理古董钟表时总爱哼这个。
"晨光穿透云层时,纸教堂重新矗立在晨雾中。
林疏月正用彩铅修补褪色的玻璃花窗,裙摆沾满水彩颜料。
"为什么是鸢尾花?
"沈砚指着她颈间的项链。
"它能在最贫瘠的土壤开花。
"她的笔尖停在彩窗中央,"就像......"后半句融化在除湿机的叹息里。
取回模型时,沈砚在底座摸到张便签。
柠檬黄的纸片上画着重建后的教堂,尖顶上坐着个撑伞的小人。
背面有行小字:”雨水会让所有秘密发芽“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见林疏月正在擦拭他们坐过的地板。
消毒湿巾划出的圆弧,恰好是昨夜他们影子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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