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漫过青石滩时,萧燃正用匕首剜出嵌在肩胛骨里的青铜齿轮。
昨夜强行催动千机凰翼的代价,是全身三百六十处穴位都在渗血——那些来自武圣遗迹的机关构件,正试图将他的肉身改造成兵器。
"叮——"染血的齿轮坠入陶碗,发出妖异的嗡鸣。
萧燃盯着碗底晃动的血水,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天工造物图的精髓,是以人身驭天工。
"他握紧匕首刺向心口,想取出那块随血脉跳动的核心机枢,却被突如其来的琴音震偏了刀锋。
琴声是从江面浮尸堆里传来的。
十二具戴着镇武司面具的尸体随波起伏,中央的乌篷船头坐着抱琴的白衣人。
那人广袖垂落,露出腕间缠绕的银丝,正用冰蚕弦弹奏《安魂引》。
萧燃的瞳孔泛起鎏金色,看清琴身内部转动的齿轮——是把机关琴。
"叶清璃派你来收尸?
"萧燃故意让嗓音带着金属摩擦声。
昨夜觉醒的天工瞳能看穿机关构造,却看不透这人的境界。
更诡异的是,那些尸体随琴音起伏的节奏,竟暗合他经脉里机关构件的震动频率。
琴声戛然而止。
"是来收你。
"白衣人抬头,竟是张雌雄莫辨的少年面容。
他指尖轻勾,冰蚕弦突然穿透水面,卷起具尸体抛向岸边,"镇武司玄字营教头,通玄境七曜高手,死于自创的追魂掌——有意思吧?
"萧燃瞳孔骤缩。
尸体胸口凹陷的掌印边缘,凝着霜花状血渍,正是追魂掌大成之兆。
但最令他心惊的是尸体的左手——小指第二节关节处凸起的骨刺,和三个月前在祠堂刺杀三叔的刺客一模一样。
"看来你读懂了。
"白衣人轻笑,足尖轻点船头,乌篷船瞬间分解成万千木屑。
那些木屑在空中重组成青玉棋盘,托着他飘然而至,"自我介绍一下,天机城第七代弈者,你可以叫我...阿蘅。
"棋盘落地生根,方圆十丈草木尽数化作翡翠棋子。
萧燃感觉怀中的《天工造物图》突然发烫,烫得那些嵌入血肉的青铜构件开始躁动。
他忽然明白昨夜为何能催动千机凰翼——这卷被鲜血浸透的机关图,本身就是个认主的噬主凶器。
"镇武司在寒江下游布下天罗地网,药王谷的追兵还有半日路程。
"阿蘅指尖拈着枚黑子,轻轻按在萧燃渗血的锁骨上,"跟我下盘棋,赢了给你生路,输了..."棋子突然嵌入血肉,萧燃听见自己肋骨传来机括咬合声。
棋盘上的翡翠棋子开始疯长,转眼化作参天密林。
更可怕的是,每棵树干上都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的面容,正用被血糊住的眼睛望着他。
幻术?
还是机关阵?
萧燃猛咬舌尖,血腥味激得天工瞳金芒暴涨。
他看清翡翠树干内部流动的水银,以及地底盘根错节的青铜管道——这是天机城秘传的"万象森罗阵"。
"下棋讲究落子无悔。
"阿蘅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就像三年前你父亲拒绝朝廷招安时,就该想到今日..."鎏金瞳孔突然凝固。
萧燃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插入胸腔,抓住那枚跳动的心脏。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作呕——本该柔软的心脏,此刻裹着层青铜外壳,表面刻满《天工造物图》的铭文。
"看到了吗?
"阿蘅的声音带着蛊惑,"武圣血脉觉醒之日,就是你彻底沦为兵器之时。
唯有天机城能..."话音未落,江面突然炸开惊雷。
一道剑气劈开浓雾,将翡翠棋盘斩成两半。
萧燃趁机抠出胸口的黑子,反手射向声源处。
棋子却在半空被冰霜冻结,落地时碎成齑粉。
"天机城的小老鼠,也配动我的猎物?
"浪客秦无涯倒挂在崖边枯树上,断水剑还在鞘中,周身却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萧燃注意到他腰间新添的伤口——是噬心蒺藜造成的贯穿伤,边缘己经发黑,但这人居然还能笑出声。
阿蘅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天象境剑客?
""错。
"秦无涯翻身落地,枯树瞬间冰封,"是专门杀棋痴的剑客。
"断水剑出鞘三寸,江面浮尸尽数冻成冰雕。
萧燃感觉血液里的青铜构件开始结霜,这才惊觉秦无涯的剑气并非冰寒,而是某种凝固时间的诡异力量。
天工瞳剧烈刺痛,他看到无数亡魂正从断水剑的铭文里爬出。
阿蘅突然笑了。
他撕开胸口的白衣,露出镶嵌在心脏位置的青铜罗盘:"你以为我在跟谁下棋?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那些翡翠棋树突然爆裂,水银化作暴雨倾盆而下。
"闭眼!
"秦无涯的暴喝与剑鸣同时响起。
萧燃在最后刹那看到震撼的一幕:断水剑完全出鞘的瞬间,漫天水银竟凝成冰镜,每一面镜中都映出不同时期的秦无涯——十三岁手刃恩师的少年,十八岁剑挑武林盟主的狂徒,以及昨夜在江边用剑气雕琢冰花的醉鬼...剑气纵横间,阿蘅的青铜罗盘出现裂痕。
他呕着血大笑:"原来是你!
三年前青州..."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炸成漫天木屑。
那些木屑落地即燃,火中传出扭曲的童谣:"机关雀,衔冤骨,武圣血,烹江湖..."秦无涯收剑入鞘时,整片河滩己化作冰火地狱。
他转身看向浑身结霜的萧燃,忽然伸手捏住少年咽喉:"小子,你爹没教过你,别随便碰天机城的东西吗?
"萧燃的鎏金瞳孔骤然收缩。
在对方泛着冰蓝的瞳仁里,他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皮肤下凸起的青铜纹路,正在蚕食最后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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