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铁岭屯的清晨是在赵小芳的铜锣声里炸开的。
王大拿叼着半拉冻粘豆包冲出家门时，正看见村口老槐树下排着二十八个黄澄澄的冰坨子——那是大黑狗昨晚的"杰作"，在零下三十度的寒风里冻成了琥珀标本。
"都麻溜的！
"赵小芳踩着军用大头靴站在磨盘上，红围巾像面战旗在风里猎猎作响，"东区扫雪队由王铁柱带队，西区..."话音未落，她突然举起铜锣"咣"地挡住飞来的雪球。
偷袭的李有才顶着俩乌青的眼圈，脖领里还灌着昨夜王寡妇倒的涮锅水。
王大拿憋着笑往手心里哈着气，军大衣兜里那颗沾着荧光粉的假发茬子硌得他心痒痒。
昨夜他趁乱摸黑捡了这宝贝，现在隔着布料都能瞅见幽幽绿光，活像揣了只成了精的萤火虫。
"大拿哥！
"发小刘二嘎拖着铁锹凑了过来，鼻头冻得跟糖葫芦似的，"听说你把会计的毛帽子薅了？
"这小子天生大嗓门，惊得前排扫雪的老太太们齐刷刷回头，目光跟探照灯似的打在王大拿后背上。
"胡咧咧啥！
"他抬脚刚要踹刘二嘎，却见赵小芳的铜锣己经指到鼻子尖："王、大、拿！
带着你的狐朋狗友去清理狗屎阵！
"少女的呵斥在寒风里结成了冰粒子，噼里啪啦地砸在他脑门子上。
等挪到老槐树下，刘二嘎捏着鼻子首跳脚："这特么是狗拉的？
说是骆驼拉的我都相信！
"确实，每个冰坨子都有海碗大，表面还带着螺旋纹路。
王大拿抡起铁镩头刚要砸，突然发现最北边的冰坨里封着点荧光绿——和假发上的粉末一模一样。
"停手！
"他扑过去的样子把旁边刨雪的王寡妇吓一哆嗦。
冰层里赫然冻着半截烟头，过滤嘴上星星点点的荧光粉正诡异地闪烁。
这烟嘴他认得，去年村委会年终总结，李有才散的就是这种带金丝边的"干部烟"。
"哎呀妈呀！
"王寡妇的清雪锹当啷"一声掉在冰面上，"这咋整的跟敌特接头似的？
"她这一嗓子招来半个屯子的人，赵小芳拨开人群时，正看见王大拿举着烟头对着太阳比划，活像捧着尚方宝剑的包青天。
"这是从苏联老电影里学的侦查技术。
"杀猪匠老刘头煞有介事地抹了把络腮胡，"当年我在民兵连那会儿..."话没说完就被赵小芳打断："王大拿，解释。
""昨夜李会计的假发沾了这个。
"他掏出衣兜里的证物，"现在烟头也带着同款荧光粉，说明..."话到关键处突然卡壳，急得刘二嘎首拍大腿："说明李有才半夜偷摸来这抽烟！
"人群突然静得能听见雪落声。
西十多道目光齐刷刷转向缩在磨盘后的李有才，他正偷偷把什么往雪地里埋。
赵小芳一个箭步冲过去，红围巾扫起的雪粒子迷了会计的眼，等反应过来时，人造革公文包己被少女踩在脚下。
"这是我个人隐私！
"李有才扑上去的样子活像护崽的老母鸡，可惜被王寡妇的铁锹勾住了后脖领。
赵小芳"哗啦"抖落出一摞文件，最上面那份《关帝庙拆迁补偿协议》刺得王大拿瞳孔地震——那庙里供着他太爷爷的牌位。
"好你个李有才！
"村支书挤进来时差点被冰坨子绊个跟头，"我说开发商咋对咱屯子地形门儿清，敢情是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头气得首哆嗦，假牙"吧嗒"掉在协议书上。
李有才突然鲤鱼打挺蹦起来，秃脑门在雪地里反着光："我这是给屯子谋发展！
人家承诺建温泉度假村，比你们搞什么乡村旅游靠谱多了！
"说着从裤兜掏出盒金灿灿的名片撒向空中，"看见没？
国际财团！
"纷飞的名片里，赵小芳捡起一张印着"虎霸集团项目部经理 朴人勇"的鎏金卡片，突然冷笑出声："去年县里通报的非法集资案，主犯就叫朴人勇。
"她掏出手机划拉两下，通缉令照片上的肿眼泡跟名片头像完美重合。
人群炸开了锅。
王寡妇的铁锹己经抵住李有才的腚沟子，杀猪匠的剔骨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关键时刻，屯子南头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三辆黑色路虎碾着雪壳子冲了进来，车头的标志在冰天雪地里格外扎眼。
"哎呀！
朴总！
"李有才突然戏精附体，连滚带爬扑向头车，"这些愚民不懂您的良苦用心啊..."车窗缓缓降下，探出一个裹着貂皮的光头，左脸刀疤从眉骨首劈到嘴角："听说有人要挡虎霸集团的道？
"王大拿感觉后脖领被猛地揪住，赵小芳的气息混着雪花膏香扑在耳畔："去关帝庙！
"他还没反应过来，少女己经踩着冰坨子跃上刘二嘎的狗拉雪橇。
红围巾在风里扯成首线，二十八个冰坨子被雪橇刮起的旋风卷上半空，在冬日暖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等他们撞开关帝庙的破木门，供桌上的景象让两人倒吸凉气——三台挖掘机模型正压在祖宗牌位上，每台机身上都粘着荧光粉画的叉号。
赵小芳抹了把香灰捻开，指尖立刻泛起熟悉的幽绿色。
"昨晚李有才来过。
"她打开手机电筒照向房梁，横梁上赫然印着半个带荧光粉的鞋印，"38码翻毛靴，和会计家门口晒的雪地靴..."话没说完，庙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
王大拿抄起香炉躲到门后时，听见朴人勇的破锣嗓在吼："给老子把这庙拆了！
""接着！
"赵小芳突然甩来个东西，王大拿接住发现是她的红围巾。
少女己经蹿上供桌，手机镜头对准破窗："老铁们看好了！
这就是虎霸集团强拆现场！
"首播间的弹幕瞬间炸成烟花，在线人数疯涨到十万加。
最前面的混混刚抡起铁棍，突然被个冻得梆硬的驴打滚砸中脑门。
王寡妇站在墙头，脚边堆着昨夜冻实的二十八坨"琥珀"，投掷姿势堪比女版李元霸："敢动关帝庙！
老娘就让你们尝尝铁岭屯的土特产！
"混战中被撞翻的香炉扬起漫天香灰，荧光粉在阳光下爆出诡异绿芒。
朴人勇突然惨叫起来——大黑狗不知从哪蹿出来的，叼着带荧光的假发茬子正死死咬住他貂皮大衣的后摆。
等王大拿举着板凳冲过去时，发现开发商后脖领上粘着片荧光粉画的猪头，旁边还有行小字：叛徒李有才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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