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窗》裁缝阿霁热门免费小说_免费小说免费阅读《小轩窗》裁缝阿霁

殷九爷让派人过来说晚上来定制衣服。我和爷爷守在店里等到了半夜，我从放学就在这里了，

等得太久直到迷迷糊糊地感到店里的灯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打下来一片阴影。

我被吓得“蹭——”一下站起来，于是，这宁静的夜好像一下子就被吵醒了一样，

四处都静悄悄的，只有我家的裁缝店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殷九爷的眉头却好像被这声音抚平了，我边记着爷爷报过来的尺寸，边觑着他的脸色。

“阿霁，你又瘦了，平时该多吃点。”爷爷每次看到他都这么说。那人也照常应了。

那会儿的我不明白，鼎鼎有名的殷九爷怎会允许一个裁缝店的老板喊他一声“阿霁”，

原来两人之间的交情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得多。哪里就又瘦了，次次都是我记尺寸，

我都能背下来了，一点都没瘦。这么高的个子，站在店里跟柱子一样。只是不胖，

可这就很好了，要是按爷爷的标准，那得成什么样子了。要我说，不到一个月就做一次衣服，

用不着次次都量，何况每次都半夜来，跟做贼一样，爷爷眼睛又看不清，量起来吃劲的很。

不过这话，我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殷九爷是谁啊，

听说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了，

虽说他来我们店里一向寡言而且看着并不像大家说的那般骇人。这世道太乱，

爷爷的裁缝店得靠着殷九爷才能安稳下来，想到这，我觉得他一定是很有本事的，

比我想象中的有本事得多。否则周围的商家像饿狼盯着我们，

一个年迈的老头子带着一个女中学生，还开着一家位置不错生意也不错的裁缝店，

要不是他的话，我们哪天横死街头都是有可能的。第二天一大早，

爷爷就坐在缝纫机上开始做衣服了。我看着这瘦老头，气不打一处来，

每次给殷九爷做衣服都是这样，天刚能看清就开始做，能一直熬到半夜去，

一点都不顾自己的眼睛。我还不能劝，一劝他，这瘦老头就梗着脖子，

瞪着眼睛说：“殷九爷护着我们讨口饭吃，给他做两身衣服怎么了！”默了默，

语气一转又说，“小溶月，阿霁他不容易。”我不懂，他手底下一大批的兄弟，

天天喊打喊杀的，连督军都对他客客气气，偏还长的一副正派的脸，

一张脸活脱脱的骗人的模样，这不比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强多了。可能是时间过的太久，

连我都快忘了，殷九爷十多年前都还是过的极落魄的。那会儿爷爷的裁缝店还开在弄堂里，

主要给在外滩上搬运货物的劳工们做衣裳，只做长裤长褂和短裤马褂类的衣服。

那会儿殷九爷也不叫这个名儿，叫臭老九。因为他娘是从夜上海里赶出来的舞女，

偏他也长了一副好样貌。便有人羞辱说他莫不是也要学他娘去做唱戏的戏子？

那可是下九流的做派。可七八岁的他既没力气干上重活，

他娘又成宿成宿地嫖宿在各个男人家里。也就是那会儿，

爷爷看他比自己的孙女儿大不了几岁，过的如丧家之犬，格外于心不忍。跟他说，

要是愿意你就来我家当学徒吧，包吃包住，就是没有几个工钱。他应了，

这么大的年纪实在也干不了什么活儿，却不曾想他有十足的耐心，还足够细心。

爷爷就让他帮忙理线、拼布。因为活不多，有时候还让他帮忙带带我，

最初两年我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后来倒是记得家里有一个有一个长得很是好看的哥哥，

爷爷总喊他“阿霁”，我也老是跟着喊“阿霁！阿霁！”，不过等到我七岁的时候，

他就走了。他长到十岁，辞了爷爷，说是也要去外滩搬东西做苦工。爷爷不愿意，

成年的彪形大汉都吃不消，更何况这才是个十岁的孩子。硬留了三年，直到十三岁那年，

他又提了这事，还拿出来这三年晚上偷偷去搬货攒下来的钱给爷爷，

说他对不起爷爷这么多年的爱护。爷爷才知道，这孩子毅力绝非常人，不得不同意了。

爷爷没要这些钱，给他做上了两套长裤长褂和两套短裤短褂，只说让他注意安全。

没想到再见面就是八年后了，他坐着小汽车回到弄堂，

找到爷爷说让他帮忙再做上两套长裤长褂和两套短裤短褂。爷爷也就是这会儿才知道，

劳工们酒后吹嘘的殷九爷就是他。自此以后，就是我帮着记尺寸的每月一次的量体裁衣了，

到今年是第五年了。爷爷的裁缝店也从弄堂来到了现在这块儿，

从只做那两样衣服变成现在各类衣服都有人订了，毕竟整个上海滩谁不知道，

殷九爷只穿这个铺子里的衣服，总有人慕名而来。不过，他那次来的时候，

我可一点都不敢跟他说话，我听劳工们说过，这个殷九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能在外滩用短短八年从劳工到首屈一指的人物，简单不了。

据说当时他定下这名号说的是：“我年少时，人人都喊我臭老九，我今天就当定臭老九了！

”大家当然不敢喊他臭老九，于是“殷九爷”这名头就喊开了。他来这里也很少说话，

这也是很正常的，他从小就不爱说话，除了爷爷能让他说上几个字。

我自然不会主动找他说话，小时候那都是和“阿霁”的交情了，不是和“殷九爷”的交情。

我这都是听那些劳工们说的，道上的人都讲究“交情”，殷九爷大概也不例外吧。

——————————“号外号外！昨晚外滩火拼，殷九爷中枪九死一生！”“号外号外！

昨晚外滩火拼，殷九爷中枪九死一生！

”……我说如果哪天可以把这些报纸好好地教育上一顿就好了，天天净传些假消息。

昨天半夜人还好好的，中了哪门子的枪。“哎！”这人怎么不长眼，

这么宽的路非得撞到我身上。可不等他走过去，就被一个穿着马裤马褂的人反手抓住了，

从他身上搜出来我的钱包。也没有几个钱，只是里面有我的学生证。“小姐！您的钱包！

”“谢谢！”近来扒手猖狂，可是这世道也有好心人的。到了教室，发现又少了一个女学生。

唉，这个班上只剩下我一个女生了，其他女生都被家里安排订亲嫁人去了。

我这个学堂本来就不比那些学校，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哪有能把书读完的，

躲不过家里找到一个好人家后嫁人的命的。虽说现在“第一夫人”都说要解放妇女，

可普通人家的妇女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可不就只得回家进行传统婚姻了。

最近听班上的同学说什么“共产主义”，听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还分成了三派——支持的、不支持的还有中立的。我偶尔听到，

倒是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主义”。老师讲国语的时候说过嘛，“天下为公”，

这个“共产主义”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听说这个共产主义还建立了党派，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加入进去，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女党员。整整一天，

我坐在位置上像是屁股长了刺。老师见这满班的学生里就我一个女学生，

便把我换到了其他班，其实在哪个班里都无所谓了。我觉得我现在不应该在学堂里继续读书，

而是应该出去做事，做真正能让大家好好生活的事。“爷爷！你怎么来接我了？

”“我听说今天有学生游行，我怕人多不安全。”“那我今天要你带我去吃外滩的肠仔面！

想吃好久了。”“明天休息日再去！今天太晚了，晚上回来不安全。”涉及到安全，

爷爷总是说一不二的，看来今天还是乖乖地跟爷爷回去吧。一到店里爷爷就坐到了缝纫机前，

又开始做衣服。我就在旁边帮忙理线头、拼布片，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爷爷做过的衣服数都数不清，可像殷九爷这么板正的却很少，

其他人要么会有高低肩、要么就是长短腿，殷九爷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衣架子。

而且他的衣服看似精细讲究，实际上比起那些内宅太太们要求少的多了。

更别说这殷九爷穿上爷爷做的衣服后，简直变成了店里的活招牌，总有些公子哥来订西服。

他们不知道的是，人前总穿西服的殷九爷不如私下穿长褂的殷九爷，

端的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好气度。如果算的不错，大概三天后他会来取第一件衣服。

这又是我想不通的了，明明每天日理万机，可偏偏来这裁缝店是次次都要自己来。

还有他身边的小跟班这么多，要是让他们跑个腿，多的是人愿意把腿溜细了。诶，腿溜细了？

近来自己吃的多了，这腿和腰好像也粗了起来，看来明天的肠仔面得少吃。

明天的肠仔面是一早上就去吃好呢？还是下午午睡起来去吃啊？还有，上次去吃的时候，

老板给我的面太少了，这次得让他多加面……不想了不想了，明明是想到取衣服的事来着，

怎么一下子就到肠仔面了啊——还有，到底怎样才能说服爷爷同意她退学啊？

我也不想在学校里读书了啊，二十岁正是拼正是闯的年纪！

人家殷九爷20岁已经闯出一大片天了，哪像她还要爷爷带她去吃肠仔面。

“嘶～”剪刀戳到手了。————————今天天气不错，这肠仔面摊上还是这么多人，

大多是些小孩子领着大人来的。远远地能看到货船上上下下搬货的劳工，

也能远远地看到租界里面穿的婀娜多姿的富贵太太们和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法餐厅门口络绎不绝的年轻男女，门口招摇着破衣烂裤的小乞丐。

咦～殷九爷——他看到我们了，太敏感，我就盯了一会儿。好像让人把身边的小姐送回去了，

人还过来了。他说要送我们回去。爷爷不同意，他却说自己没什么事，非常坚持。

明明刚刚还是艳阳天，一下子就变天了，初秋的风打在身上还是寒丝丝的。人一到店里，

外面的瓢泼大雨就下来了，殷九爷被迫困在我们店里了。爷爷说，

让他试试自己给他做的长褂。他从来没让爷爷给他做过长褂，

大概是长褂是大都是读书人的爱穿的衣服。可爷爷总愿意每月给他做上一件，

也就来拿衣服的时候试上一试，其他时候我从没见他穿过。换上后，

月白的长褂穿在他身上格外伸展。我眼都要看直了，我们班上的男生也穿长褂，

可没有哪个人能穿得像殷九爷一样。“好看！好看！好看！”爷爷一连说了三个好看，

我是无比赞同的，停不住地点头，头都要给我晃晕了。殷九爷笑了，我就更晕乎了，

这真是一副顶顶好的样貌。可他马上就换了下来，真是可惜。雨还下着，我也出去不成了，

只能坐在窗前等着。门口还有跑黄包车的，空着车到处跑，

盼着能有人拦住他们让他们跑上一单，今天租车的费用就有着落了。这雨越下越烦，

下这么大的雨做什么，路都看不清！“嘭！”关上窗，眼不见心不烦。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天擦黑，爷爷说他留下吃饭，可他却匆匆离开了。第二天也没晴起来，

不过街上确没有冒着雨拉黄包车的了。

来店里的客人太太说：“今天殷九爷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下雨天不让租黄包车，

下雨天在家里待着是要发霉的啦～”“诶呀，你不知道的呀？连下雨的时候，

外滩那些搬货的劳工都要多领一倍工资呢。

”“难道心狠手辣的殷九爷竟还长了菩萨心肠的啦？”这话一出，她们又笑作一团，

这些太太们消息总是灵通的。什么事到她们嘴里过上一趟，都会多些别的意思。

我们这裁缝店又常接待她们，听得了不少消息。

……我总是在别人那里拼凑起殷九爷的另一面，实际上他在裁缝店里都是格外温和的。

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生疏的呢？大概是他五年前回来的时候，不像以前那样总穿的布衣麻裤，

一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像总来找爷爷要保护费的那群混蛋。我不敢看他，也不敢与他说话，

他应该是看出来我的紧张害怕，以后每次来都会尽量与我保持距离。

这察言观色真真是和阿霁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也不知怎的，

不见面不联系的感情像是被封冻了，若是正常见面便可解封，可若是见面后两方都各自疏远，

这感情就像冰块一样化得无影无踪。又到要上学的时候了，

我今天说什么都不会再在学校里待着了。我得偷偷去退学，先斩后奏，

然后就去报社里面实习。等我找到实习，爷爷应该就拿我没办法了。老师问我退学的理由，

我说我要订婚了，家里要我嫁人。这个理由很普遍，老师也不觉得奇怪，很快就审批了。

我转头就跑到了《妇女时报》的办公楼，我早就做好功课了，

这个报纸就是为了妇女解放运动的。可是我才到这个报社门口，就看到了殷九爷在那里，

完了完了完了。他知道就不等于爷爷会知道了。而且今天怎么会这么巧，还是下午再来吧，

他总不能在这里待上一天吧。先去新华书店里面待上半天，我一转身准备走，

竟碰到了上次帮我抢回钱包的那人。不过拦住我是什么意思？“小姐，九爷请您过去！

”原不是什么好心人，是他手底下的兄弟，我不想去，可不敢不去。我喊他，“殷九爷”！

他的眉头似乎皱得更深了，“我听说你退学了，去订婚？跟谁订婚？”听说？

也不知道是听谁说，那就传的这么快，殷九爷在上海滩手眼通天，打听我的事做什么。

我那时不知道，我这些都是被保护的太好的孩子才会有的一种名为“叛逆”的情绪。

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仍相信他还是原来的“阿霁”，才会在他身上有这样的讽刺和埋怨。

“是的，我不想再继续读书了，但不是订婚，那是借口，我只是想真正地去干点什么。

”说完这话，我感觉他好像松了口气。他也没强迫我回去继续上学，只是把那个人留下了。

我乐得接受，接下来我可是要当记者的，多一个人保护我更好。什么跟踪不跟踪，

监视不监视的，爱怎么去汇报就去汇报吧。我找到报社编辑，

把我在学校里写的文章递给他看，他说我写的很不错，让我第二天去正式实习。

我跟着他在报社里逛了一圈，有很多女编辑也有女记者，真难得。

我在外面磨蹭到快要放学的时间才回去，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停在家门口不远处的殷九爷的车。

所以，难道他没说什么是来店里跟爷爷说了？他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当我气呼呼地进去以后，

看到爷爷拿着一个新呢子布料往他身上比划着。听到我的声音，爷爷头也不回地说：“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