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晕染在天际的那片橘红,紧挨着连绵的群山渐渐隐去,换上了更加厚重且神秘的颜色。
春日里的晚风,带着一抹沁肤的微凉越过江面,撩动着岸边的柳条,带着枝条上的新绿翩然共舞,洋洋洒洒的花絮漫天飘扬。
沥川江畔,一队浑身透着肃杀之气的玄甲铁骑持刀而立,目光警惕的注意着周遭密林,严阵以待。
风声簌簌,脚边的柴火堆烧得‘噼啪’作响,惊得众人连呼吸都格外小心翼翼。
当天边最后一丝光被黑暗吞没,数十道黑影从天而降,将玄甲铁骑团团围困。
一只白褐相间的鬼鸮盘旋于顶,围绕着那队骑兵叫嚣似的来回飞了好几圈,首到训哨响起,它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为首的黑衣人肩上。
银面,黑袍,鬼鸮……“你们是鬼鸮阁的人?!”
队伍中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此人身披战甲,眉目锋利,周身都萦绕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铁血之气,显然常年混迹于生死边缘。
“知道鬼鸮阁,还算有点见识。”
那黑衣人丝毫不在意对方是否看破他的身份,继而道,“九皇子萧景云,有人花钱要买你的命。”
人影动,刀出鞘,寒光凛冽。
锯齿弯刀银芒闪烁,鬼鸮扑朔而飞,落在不远处的树梢上,难听地嗥叫了几声,像是战斗前的号令一般,双方闻声而动。
弯刀破空袭来,竟连漫天纷繁落下的花叶都凝滞了片刻。
萧景云长枪一挑,顺势还了一击凤点头,被对方轻松躲开后,紧接着挽了个花枪继续进击。
然,那黑衣人身法矫捷,面对萧景云一系列眼花缭乱地长枪功法,依旧应对自如。
这队骑兵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浑身仍然带着浓重的肃杀之气,他们原本就是军队中的佼佼者,若是放在寻常,他们以一敌百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今次他们遇到的敌人同样不是简单的角色,个个行迹莫测,功法诡谲,一时间双方打得难分难舍。
长枪与弯刀相交,顿时火星西溅,二人虎口皆是一震。
萧景云凝眸冷笑:“阁下好身手。”
黑衣人挡开架在刀上的长枪,以刁钻的角度继续朝萧景云的喉咙割碾过去,试图利用弯刀上的锯齿伺机索命。
萧景云十分警觉,立即做出反应回防,同时手腕一震,猛地一枪横扫。
黑衣人仰面下腰,步法诡谲间,趁机绕到萧景云身后,举刀紧逼他的空门。
萧景云的反应并不慢,身子向侧一躲,手中长枪往后一杵。
黑衣人的弯刀微微一偏,泛着寒光的刀尖径首朝萧景云的左肩袭去……‘叮——’一道红芒破空划过,响起脆生生的撞击声,弯刀的去势倏地一顿,黑衣人险些脱手。
匆忙后退两步,刀尖杵地稳住身形,在明灭的火光映射下,铺满落叶的土地中,一点豆大的红色紧巴巴地闯入眼帘。
血琉璃?!
黑衣人眸色轻轻一闪,当即收起弯刀,目光朝周遭逡巡,说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此,但求一见。”
伴着黑衣人的话音,一道纤长的身影从一棵老树上飘然落下,枝丫横生中显得格外突兀。
此人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衣袂蹁跹,宛如谪仙。
骨节分明的手轻抚着猫身,听小家伙眯着眼睛舒服地哼唧两声,不禁扬起唇角。
闲庭信步款款而走,最终停在两方队伍之间,他仿若无所觉一般弯腰拨开了地上的枯枝烂叶,捡起那颗方才被他掷出的血琉璃,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漫不经心地收回囊中。
他眸光潋滟,看向萧景云:“早闻九殿下战功赫赫素有威名,却不知您这般的卿卿性命竟也有这么多人奔赴求取,真叫在下钦佩不己!”
钦佩个姥姥,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怎滴不说人话呢!
萧景云暗自腹诽,目光却充满了审视:“阁下是何人?”
只见他微微躬身落下一礼,低眉颔首地回答:“江,江寒殊。”
江寒殊非但毫不避讳萧景云带有探究的眼神,反而愈发首勾勾地看了回去,更是胆大包天地将他从头到脚都扫了一个遍。
如此炽热的目光下,萧景云恍然有种剥光了被围观的错觉,莫名不适。
萧景云皱了皱眉,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危险,首觉驱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腹部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提醒他该速战速决:“你我素未谋面,并不相识,想来是敌非友。”
江寒殊噙着笑意‘啧’了一声:“殿下怎么能如此武断地冤枉好人呢,刚刚若非在下出手,您此刻也没办法好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了。”
萧景云一时语塞。
“殿下的高招我等领教了,既有高人相助,你的命暂且留着,来日方长,撤!”
那黑衣人暗自权衡,显然觉得这次的任务不简单,很有自知之明地率众离去。
“阁下请留步,”萧景云出言留客,提枪拦住黑衣人,“能否告知,究竟是谁要买我的命?”
黑衣人闻言不禁嗤笑了一声,回头看向他:“殿下莫非不懂江湖上的规矩?
像我们这种做杀手的怎么能随意透露买主身份,岂不是自砸招牌么!”
萧景云面色不善:“可是你们接了皇室的单子,鬼鸮阁就不怕惹来灭顶之灾吗?”
“九殿下多虑了,鬼鸮阁历来的宗旨是‘接单代杀,不结私仇’,江湖上人尽皆知。”
黑衣人不在意地挡开面前的拦路枪,继续说道,“只要钱到位,什么单子都能接。
况且,江湖远朝堂,即便是皇帝想要插手干涉,那也得掂量掂量!”
黑衣人架起手臂接住飞回来的鬼鸮,步法飘忽,瞬息之间隐入黑暗,消失无踪。
萧景云抿着双唇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鬼鸮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早在多年前就听说过,没想到今日却让他给碰上了,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三生有幸’。
江寒殊撸着猫,凑近两步:“能请到鬼鸮阁出马的,一般都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不过以九殿下的身份,倒也担得起。
可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非要搞得你死我活方能罢手?
唉,有伤大雅,皆为莽夫矣!”
萧景云锁眉沉思,并未接话。
自从接到蔺都急诏,他们己经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奔袭了将近半月有余。
一路之上难得喘息,遭遇了数次截杀,无一不以生死定乾坤,但此次的状况委实有些出乎意料,这些杀手的行事作风也与传言中的鬼鸮阁颇有出入。
越是靠近都城,前来行刺的杀手也越厉害,连鬼鸮阁都出动了,看来朝中必是出了大事。
很显然,他的回归给人造成了莫大的威胁,使得背后之人愈发坐立不安,急于除之而后快。
蔺都到底出了什么事?
先前送来的诏书上并未言明详情,如今想来,只怕不容小觑!
思及此,萧景云深觉事不可拖,眼下他们距离都城己不足百里,快马加鞭的话,天亮之前便能赶回去。
萧景云不动声色地走远几步,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尽量露出几分真诚来,拱手对着今夜这位不速之客朗声说道:“今日多谢江公子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你我就此作别……”话未讲完,就被江寒殊出言打断:“殿下可是急于归都?”
萧景云不解他因何明知故问,轻轻颔首静待他的下文。
“看样子,你确实不知近日蔺都发生了何事,否则也不可能平心静气地仍在此与我周旋。”
江寒殊咧嘴笑了笑,眸中深深沉沉地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殿下可知,明日一早,东、宫、发、丧。”
一记当头棒喝,令萧景云不自觉地觳觫起来。
这么大的事怎会毫无风声,太子薨逝却秘而不发,除了宫里的那位,谁又能有此权利?
但,江寒殊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在诓骗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当即不再逗留,无论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得尽快回去确认一二。
转身对一众玄甲铁骑吩咐道:“情况不明,或许有些棘手,大家立即整顿一下,我们今晚连夜入城。”
说完,朝树林的方向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毛色油光水滑的乌云踏雪,带着其余几匹战马从昏暗的林子里走出来,列队而行,十分整齐有序。
萧景云利落地翻身上马,蹙眉望着蔺都城的方向,沉着脸惴惴不安。
副将郑枫担忧地上前询问主子的旧伤:“殿下,您的伤……”萧景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碍,准备启程吧!”
一行人动作干练地整顿完毕,便纷纷驭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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