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宛摸了摸昏昏沉沉的脑袋,思绪漫漶支离。
身下坚硬的床板咯的腰生疼,她忍不住坐起身子,滑落的白色棉被是医院独有的统一被褥,上面印有蓝色的消化科字样。
门口传来动静。
阮宛循声侧过头,原本游离的双眸缓缓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一张格外醒目的脸毫无预兆映入眼帘。
鼻梁高挺,骨相优越,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人时并不显得轻挑,反而带着股薄薄的锋利,透着疏冷的距离感。
他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床头柜边,将手上拎着的保温桶放了上去。
然后踱步至床尾,居高临下与阮宛对视。
视线交错的瞬间,她清晰看到了男人眸子里的冷意。
“你放心,我们不会订婚,阮叔叔那边我妈会去沟通,至于两家以后还要不要来往,决定权在你。”
这些话不是阮宛第一次听。
她怔怔垂眸,片刻,蜷起的指尖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轻轻颤抖。
居然······重生了。
~记忆恍如潮水倒灌。
两个星期前,爸爸突然让她跟男友宋槐分手,并擅自作主为她另定亲事。
那个叫江奕霖的男人,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实在荒谬。
阮宛又气又恼,眼泪和哭闹并没换回她想要的。
赌气心理下,她囫囵吞下一把安眠药。
隔天江奕霖好心前来探望,她借着心中那股不忿狠狠羞辱了他。
见女儿闹的实在厉害,阮承良彻底没辙,选择了妥协。
阮宛顺理成章嫁给宋槐。
宋槐家条件不好,在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两人成家时掏空了家底。
轮到宋槐结婚,老两口死命哭穷,声称没办法提供帮助。
身边人表面祝她幸福,私下嘲笑她拎不清轻重。
婆家行事摆明不重视她,家世显赫的大小姐偏要自降身价,门不当户不对下嫁穷小子。
现实可不是童话,以后有她哭的时候,大家乐的等看笑话。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
仅短短两年,他们口中的穷小子便一跃成为沪市最年轻最有前途的科室主任。
原本看不起宋槐的那批人里,有些敏锐察觉到了什么,变得前倨后恭,曲意逢迎。
果不出所料,宋槐随后几年的升迁路也异常平顺,屡获晋升,很快接任了院长。
当初多少人等着看阮宛笑话,结果阮宛首接赢麻了。
圈里富太太们闲谈间言语酸溜溜,嫉妒阮宛老公不光长得帅,能力出众,对她专一还顾家。
期间她因身体原因迟迟怀不上孩子。
宋槐言之凿凿:尽人事听天命,当今社会丁克的夫妻比比皆是,他有她知足了。
要不是那两个不速之客找上门,她还沉浸在婚姻幸福,丈夫死心塌地的虚幻陷阱里。
见到男孩的第一眼,阮宛的心骤然沉底。
女人的嘴不停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她没有听清,只觉得脑中嗡鸣,一片空白。
女人神情愕然间,她径自捧起男孩的脸,手抖的像位帕金森综合症患者。
太像了,不论眉眼以及神韵,无一不像缩小版的宋槐。
强撑的镇定终于崩塌,烈日炎炎下,阮宛浑身仿佛过了遍冰水,止不住颤抖。
突然,她身子往后一仰,身后有人牢牢扯住她手腕,朝旁用力一甩。
猝不及防间,她踉跄几步没站稳, 摔倒在地,擦到的膝盖和手掌疼的她倒抽口气。
起初阮宛有点懵,但随之迅速抬头。
下一秒,她愤怒的情绪包括表情全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女人娇小的身躯正紧张的把男孩圈抱在怀里,而她引以为傲的好丈夫宋槐,又以护卫者的姿态将两人牢牢挡在身后。
那张朝夕相对近十年的面孔令阮宛无比陌生 。
宋槐垂眸,薄唇紧抿,把妻子的狼狈尽收眼底。
刚准备朝前踏一步,便察觉衣角被股极轻微的力道扯着,眸光扫了扫后面,终究站在原地没动。
“宛宛,看你把莹莹和小宝吓的,你的教养哪去了,过来给他们道歉。”
宋槐一如既往温柔。
可阮宛知道,他生气了。
凭什么?
阮宛被宋槐理首气壮的样子气笑了,脸上露出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真行啊宋槐,这就护上了,说的比唱的好听,怪不得不着急要孩子。”
“难为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还不忘费心考虑我这个合法妻子的感受,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宋槐眉峰皱起,不悦道:“说话有必要如此难听?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槐早己不是当初的宋槐。
如今的他事业有成,气场强大,听惯了恭维奉承,自然容不得半点逆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跟阮宛身份地位对调,换阮宛收敛大小姐脾气,处处迎合他以他为先。
以前阮宛甘之如饴,此时只剩恶心。
看来,她真是对他太好了。
让他忘记现在的一切都是怎么来的!
阮宛倏然扬手,重重甩了宋槐一巴掌,力的相互作用下她手心震麻,却仍抵消不了满腔怨怒。
女人惊呼着放开怀里的男孩,小跑上前,心疼的刚要摸宋槐被打的位置。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宋槐偏头,恰好避开女人伸来的手。
他无视脸上的痛感,表情复杂,深吸口气,声音放软了,“宛宛消气了吗?
消气就别闹了。”
“闹?
你竟然说我在闹!”
阮宛仿佛听了个荒唐至极的笑话,但她笑不出来了:“行啊,你教教我,面对枕边人出轨怎么才能做到毫无反应?”
双眸不争气的蒙起层水雾,阮宛的自尊不允许她在此刻示弱。
她微微昂头,将泪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阮宛总算知道公婆和小姑子眼中的嘲弄来自哪里。
并非因为她生不出孩子。
这事她们心知肚明,却合起伙瞒着她,旁观她的窘境,洋洋得意,津津有味,如同看戏。
此外,她私密部位的炎症是婚后过段时间才忽然有的。
她怀疑过清洁不到位,也怀疑过卫生巾质量不好。
唯独没怀疑宋槐。
呕,她从生理到心理都产生了强烈的恶心感,恨不得拿刀捅死宋槐。
而这个女人,阮宛己经想起来对方是谁了。
孔莹莹。
曾经她在宋槐周围总能看到其出没的身影。
质问下宋槐坦言,两人来自同一个村,从小就认识,但不熟稔,顶多算点头之交,巧合罢了,劝她别多想。
自那以后,她再没见过孔莹莹了。
本来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不会在她记忆里停留太久,偏偏孔莹莹长了张典型小白花般柔弱无害的脸。
阮宛将目光落在孔莹莹身上。
不可否认,对方变了很多,说她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现在的她一看就知道被金钱滋养的很好。
抑或说,是被宋槐养的很好。
从头到脚一身小众低奢,衣着偏简约素色系,唯一招眼的色彩便是手腕上的红宝石金镯子。
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一张脸贵气婉约,气质脱俗。
阮宛认出这是鸽血红,价值不菲。
孔莹莹温声细语劝和,看起来很有教养。
“嫂子你千万别生槐哥气,槐哥对你啥样你最清楚,我无意破坏你们家庭。”
怕没可信度,她又解释。
“实在是小宝大了,孩子单亲的身份遭到了班上其他孩子的歧视霸凌,我心疼孩子这才厚脸皮找过来。”
她背对宋槐,一副娇弱无辜的良善模样。
只有阮宛看清了她脸上明晃晃的挑衅。
她目的太明显,阮宛不可能让她得逞,除非宋槐净身出户。
既然不让她过好日子,那就都别过了。
阮宛破罐子破摔的砸了家里所有东西。
砸完宋槐便轻描淡写买新的补上,还嘱咐她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渐渐周围邻居碰见她开始绕着走,大家人云亦云,传她得了精神病,见人就咬,严重时拿刀乱砍,可吓人了。
她一个人,一张嘴,辩不过谣言。
气不过的她还管什么家丑外不外扬,控诉宋槐出轨,谁知众人压根不信,更认定她病得不轻。
意识到再继续跟这对狗男女耗下去,她的人生就真毁了。
阮宛找宋槐提离婚。
宋槐不动声色打量她,试图从她憔悴的面庞看出违心。
他清楚阮宛有多爱自己,根本不相信她舍得离婚,认定她在说气话。
本以为凭借夫妻间的默契,她能理解自己。
看来这次确实伤她心了。
“我不离婚,我心里只有你,你也别说这些伤夫妻感情的话了,你信我,除那一次,我跟孔莹莹再没越界。”
“她帮过我,这是我欠她的。”
“你我夫妻一体,你不想看见她们母子,我们就搬到市区那栋别墅住,等孔莹莹去医院工作有了收入来源,我就断掉和她的来往,好不好?”
话说的漂亮,两人有孩子作连接,说断时牵丝攀藤,藕断丝连,不过掩耳盗铃。
阮宛失望透顶,对宋槐仅存的最后一丝情谊也被消磨殆尽。
鉴于和平离婚行不通,她准备起诉。
联系了律师,不管宋槐给孔莹莹花了多少钱,她都要追回婚内夫妻共同财产。
不料,她还是低估了宋槐的无耻。
宋槐怕阮宛离开自己,利用院长身份之便,经专业人士之口坐实了她的病情。
导致她在众目睽睽下被绑入精神病院治疗。
后来又宋槐把她接回家,改为圈禁在别墅地下室,断了跟外界的接触。
也许是宋槐好丈夫的人设太过深入人心,期间没有任何人怀疑。
阮宛眼睁睁看着小宝长大,看孔莹莹鸠占鹊巢,像女主人一样操心家里大小事物。
然后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烧死了宋槐三人。
阮宛也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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