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3班的春天

林小诺站在高一(3)班教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她教师生涯的第一天，二十三岁的她刚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就被分配到这个全校闻名的"问题班级"当班主任。

她能从磨砂玻璃门上看到里面晃动的身影和听到刻意压低的嬉笑声。

"加油，林小诺，你能行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推开了教室门。

门纹丝不动。

林小诺愣了一下，又用力推了推，门依然不动。

她这才注意到门把手下方多了一道新鲜的划痕——有人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男生故意大声说："新老师连门都打不开啊？

""看来我们班又要换班主任了！

"林小诺感到脸上一阵发烫，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她轻轻敲了敲门，用平稳的声音说："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林小诺。

请开一下门好吗？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

门开了，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门口，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老师请进。

"林小诺走进教室，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有好奇的，有不屑的，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

她注意到讲台上放着一束蔫了的野花，黑板上用粉笔画着一个夸张的卡通人物，旁边写着"欢迎新班主任"几个大字，但那个卡通人物明显是在丑化她——戴着夸张的眼镜，头发乱蓬蓬的。

"谢谢大家的热情欢迎。

"林小诺放下教案，平静地说，"我是林小诺，从今天开始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我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老师，您多大了？

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嘛！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大声问道。

"二十三岁，确实比你们大不了多少。

"林小诺微笑着回答，"所以我很理解你们的想法和感受。

""那老师有男朋友吗？

"另一个男生起哄道，引起一阵哄笑。

林小诺没有生气，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这是我的私事，不过既然你们问了，我可以告诉你们——没有。

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

"她转身准备擦掉黑板上的涂鸦，却发现黑板擦不见了。

教室里又是一阵窃笑。

林小诺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拿出纸巾，慢慢擦掉了那些画。

"今天我们不上新课，先互相认识一下。

"她拿出花名册，"我点到名的同学请站起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点名过程中，林小诺注意到那个开门的男生——陈默，是班上的班长。

这让她有些意外，因为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他更像是带头捣乱的学生。

陈默站起来时懒洋洋的，只说了一句"我叫陈默"就坐下了，连正眼都没看她一下。

当林小诺打开讲台抽屉拿粉笔时，一条橡胶做的假蛇突然弹了出来。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几个男生甚至拍起了桌子。

林小诺的心脏猛地一跳，但她很快意识到那是假的，便若无其事地拿起"蛇"，微笑着说："创意不错，不过下次可以试试更有新意的欢迎方式。

"她看到陈默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

第一节课就这样在林小诺的冷静应对和学生们的试探中结束了。

下课铃响起时，林小诺己经记住了大部分学生的名字和特点。

她收拾教案时，听到背后有学生小声说："这个老师不好对付啊。

""等着瞧吧，不出一个月，她就会像前几个一样哭着辞职。

"这是陈默的声音。

林小诺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整理教案。

她知道，要赢得这些孩子的信任和尊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接下来的几天，林小诺遭遇了各种"欢迎仪式"——她的椅子被涂了胶水，教案里夹着恶作剧纸条，甚至有一次她的水杯里被放了盐。

每次她都平静应对，既不生气也不表现出被冒犯的样子。

周五下午，林小诺决定进行一次家访。

她选择了几个问题比较突出的学生，陈默排在第一位。

按照地址找到陈默家时，林小诺有些惊讶。

那是一栋高档小区的公寓，与她想象中的问题学生家庭环境完全不同。

开门的是陈默的父亲，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您好，我是陈默的班主任林小诺，来做家访。

"林小诺礼貌地说。

陈父的表情有些尴尬："林老师，陈默没告诉您吗？

他平时不住这里，和他妈妈住在老城区那边。

"林小诺这才知道，陈默的父母己经离婚，他跟着母亲生活，只是户口还在父亲这里。

她连忙道歉并询问了陈默母亲家的地址。

老城区的环境与高档小区形成鲜明对比。

狭窄的巷子，斑驳的墙面，楼道里堆满杂物。

林小诺爬上六楼，敲响了陈默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女性，眼睛红肿，似乎刚哭过。

"阿姨您好，我是陈默的班主任林小诺。

"林小诺自我介绍道。

"哦，林老师...请进。

"陈母有些慌乱地擦了擦眼睛，"家里有点乱，您别介意。

"狭小的两居室里，家具陈旧但整洁。

墙上挂着陈默从小到大的照片，能看出曾经是个爱笑的孩子。

林小诺注意到茶几上摊开的医院检查单和药瓶。

"陈默还没回来吗？

"林小诺问道。

"他...他放学后一般会去打工，很晚才回来。

"陈母叹了口气，"老师，是不是陈默在学校又惹事了？

"林小诺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陈默在班上表现...很有个性。

"陈母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都是我们不好...他爸爸有了新家庭，几乎不管他。

我又得了这个病...陈默本来是个好孩子，自从知道我的病情后，就变得特别叛逆。

他打工是为了给我买药..."林小诺心头一震。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家境不错的学生会在便利店打工到深夜，为什么一个看起来聪明的孩子会故意在班上捣乱。

正当她想安慰陈母时，门被猛地推开。

陈默站在门口，看到林小诺时脸色骤变："你来我家干什么？

""陈默！

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陈母呵斥道。

林小诺站起身："陈默，我只是来做家访，想多了解你一些。

""了解我什么？

了解我怎么恶作剧整老师吗？

"陈默冷笑，"不用假惺惺的，你们这些老师都一样，表面上关心学生，实际上只在乎自己的考核和奖金。

""陈默！

"陈母气得发抖，"你给我回房间去！

"林小诺拦住要发火的陈母："阿姨，别生气，是我唐突了。

"她转向陈默，"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够了解你。

但我想试着了解，因为我相信每个学生都有值得被看见的一面。

"陈默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老师会这样回应。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房间重重关上门。

林小诺又安慰了陈母一会儿，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随时联系我。

"离开陈默家时，天己经黑了。

林小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复杂。

她终于看到了陈默叛逆外表下的伤痛，也明白了要赢得这个班级的信任，需要的不仅是耐心，还有真诚的理解和帮助。

周一早晨，林小诺比平时更早到校。

她在教室里放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满了文具和小零食，旁边贴着纸条："给努力学习的你们——林老师"。

学生们陆续到校，看到盒子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有人不屑一顾，有人偷偷拿了一两支笔或几颗糖。

陈默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他看到盒子时皱了皱眉，径首走向自己的座位。

上课铃响，林小诺走进教室。

她注意到盒子里的东西少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扬。

"今天我们学习《荷塘月色》。

"她开始讲课，声音比往常更加柔和，"这篇文章描写的是作者在困境中寻找内心平静的过程..."课讲到一半，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外班的学生冲进来大喊："着火啦！

实验楼着火啦！

"教室里瞬间乱成一团，学生们惊慌失措地站起来。

林小诺立刻放下课本："同学们不要慌！

按照消防演练的路线有序撤离！

"大部分学生听从指挥往外走，但有几个男生却兴奋地往窗边挤，想看看火势。

林小诺正要过去维持秩序，突然听到一声脆响——一块玻璃被推挤的人群撞碎了。

"小心！

"林小诺看到陈默正站在玻璃下方，她不假思索地冲过去，一把将他拉开，自己的手臂却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立刻渗出了衬衫袖子。

学生们都惊呆了，陈默更是瞪大了眼睛："老师，你...""我没事。

"林小诺强忍疼痛，"所有人立刻撤离！

陈默，你负责清点人数！

"十分钟后，全校师生安全聚集在操场上。

所谓的"火灾"原来只是实验室里的一台设备冒烟，很快就被扑灭了。

但林小诺的手臂伤口需要处理，校医正在给她包扎。

"老师..."陈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

"林小诺抬头看他，发现这个平时桀骜不驯的男孩眼里竟有一丝湿润。

她微笑着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是我的学生，保护你们是我的责任。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那个盒子...我会告诉其他人不要再拿里面的东西了。

""不用。

"林小诺摇摇头，"那些本来就是给你们的。

不过...如果你愿意，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管理班级纪律。

"林小诺首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在同学中很有影响力。

与其用来捣乱，不如用来帮助班级变得更好？

"陈默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高一(3)班的气氛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恶作剧减少了，课堂纪律慢慢好转。

陈默虽然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但开始履行班长的职责，甚至会在其他同学捣乱时出面制止。

一天放学后，林小诺在整理教室时发现一本素描本落在讲台上。

她本想放回失物招领处，却无意中翻开了第一页——里面全是精美的素描，有校园风景，有同学肖像，甚至还有...她的侧脸。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林老师，谢谢你不放弃我们。

这本素描送给你。

——陈默"林小诺的眼眶湿润了。

她知道，春天终于要来到这个曾经冰封的班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