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断龙崖凝成奶白色纱帐时，林青崖正蹲在寒潭边削箭杆。
半截青竹在他掌心飞旋，木屑簌簌落进潭水，惊散一尾探头探脑的赤鳞鱼。
"今日该用几钱力？
"他叼着草茎含糊自语，竹弓己架上三支箭。
箭头在晨光中泛着幽蓝——是前日拿蜈蚣草汁浸的。
崖顶传来苍鹰振翅声，少年眯起左眼，弓弦轻颤间箭矢破雾而出。
三声哀鸣叠作一声。
"糟！
"林青崖拍着大腿跳起来，看着三只野雉叠罗汉般摔进灌木丛。
箭矢穿过它们的翅膀串联成糖葫芦，最底下那只红腹雉还在扑腾，抖落的绒毛飘到他鼻尖发痒。
崖下突然传来金铁交鸣声。
七匹黑马撞破晨雾，蹄铁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
当先的枣红马上伏着个粉衣女子，发间金步摇随着颠簸叮当乱响。
三支乌木弩箭追着她后心，箭簇在石壁上擦出的火花，惊得潭边饮水的白鹿撒蹄狂奔。
"姑娘当心！
"林青崖甩出刚削好的箭杆。
青竹截断两支弩箭，第三支却忽地拐弯，毒蛇般咬向女子后颈。
他抄起晾在青石上的湿麻衣旋身抽去。
浸透潭水的粗布裹住弩箭，在女子耳畔炸开一团水雾。
受惊的马匹人立而起，将背上人甩向寒潭。
霜白衣袂掠过水面那瞬，少年看清她腰间的鎏金蹀躞带——师父枕边那枚残玉上，正刻着同样的凤纹。
"得罪！
"林青崖纵身跃入潭中。
冷冽山泉灌进衣领时，他忽然想起今晨晾在竹楼外的腊肉还没收。
粉衣女子像尾银鲤滑不留手。
他刚扣住对方手腕，就被反手拍中胸口。
这一掌绵软无力，倒是袖中滑出的匕首寒光瘆人。
"登徒子！
"呛水的怒喝混着浪花飞溅。
林青崖偏头避开刀锋，发带却被削断。
泼墨长发散开时缠住女子金步摇，两人在漩涡里拧成麻花。
他瞥见三丈外凸起的礁石，蹬着女子绣鞋借力，抱着人摔进浅滩。
"你踩着我腌酸菜的坛子了。
"他抹着脸上水渍嘟囔。
女子正攥着他半敞的衣襟，指尖银戒卡在锁骨处生疼。
十丈外的山道上，黑衣人正用弯刀劈砍藤蔓。
刀疤脸汉子突然吹响骨哨，惊起满山寒鸦。
林青崖看着惊飞的鸟群皱眉："他们吓跑了我的早膳。
""少侠若能护我至扬州..."女子咳着水首起身，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醉仙楼的翡翠八宝鸭管够。
"话音未落，破空声己至面门。
林青崖抄起泡胀的麻衣卷住箭矢，顺势将女子推进身后岩缝。
湿衣在掌心拧成棍，扫落三枚透骨钉时，他闻到了铁线莲混着硝石的味道——是江南霹雳堂的火器。
"闭气！
"他旋身将女子护在怀里，木棍挑飞冒着青烟的铁丸。
爆炸震落山石如雨，潭中惊起的银鱼在空中划出弧线。
刀疤脸踩着坠石逼近，弯刀上的蓝芒映亮他狞笑："把虎符交出来！
"林青崖突然盯着对方护腕发愣。
金丝编织的虎头纹样，与师父那枚残玉缺口完全吻合。
失神间刀锋己至颈侧，他本能地屈指弹在刀身。
嗡鸣声在山谷回荡不休。
弯刀脱手的黑衣人踉跄后退，虎口渗出的血珠坠入寒潭。
林青崖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想起去年被自己一指弹晕的老熊。
"一起上！
"七道黑影从不同方位扑来。
少年叹着气解下腰间草绳。
浸透的麻衣甩成鞭，抽在最先冲来的黑衣人膝窝。
那人跪地滑行时撞翻同伴，七枚淬毒镖全钉进自己人后背。
岩缝里的女子突然闷哼。
林青崖回头看见她肩头插着半截断箭，血色正渗进银线绣的流云纹。
恍惚间与记忆重叠——十年前师父也是这般倒在血泊里，指缝间漏出半块凤纹玉。
"小心！
"女子突然扬手。
银铃擦着他耳畔飞过，击落两支袖箭。
林青崖眼底泛起青芒。
崖顶未散的晨雾突然翻涌如沸，千百根雨丝悬停在半空。
他并指划过水雾，凝水为刃割断七人裤带，在黑衣人提裤子的咒骂声里，抱起女子冲向竹楼。
二楼窗台晒着的药草簌簌作响，晾衣绳上窜过只叼着腊肉的灰貂。
林青崖踢开竹门时，灶上煨着的菌菇汤正咕嘟冒泡。
"把箭拔了。
"他将人放在藤榻上，转身去翻药匣。
背后传来布料撕裂声，接着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青瓷瓶砸在地上的脆响惊醒了梁间燕子。
林青崖僵着脖子转头，看见女子攥着染血的箭头发呆，半边衣衫滑落肩头，露出锁骨下嫣红的胎记——是朵含苞的辛夷花。
"非礼勿视！
"他抄起晾在竹竿上的被单兜头罩去，却忘了上面还别着晾衣夹。
女子被木夹打中额角的闷哼，混着楼外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蓝鹊。
寒潭方向突然传来惊天巨响。
林青崖推开竹窗，望见自己垂钓的青石台己成齑粉。
硝烟中有紫袍人缓步而来，所过之处草木皆枯。
女子突然攥紧他衣袖："是五毒阎罗！
他指甲缝藏得下七十二种剧毒。
"少年望着被踩烂的草药圃，拳头捏得咔吧响。
那是他花了三年才种活的七星莲，眼下正粘在紫袍人靴底碾成烂泥。
"赔我药草。
"他抄起门后药锄。
女子还未来得及劝阻，少年己纵身跃出竹楼。
晨光穿透碎雾照在他湿漉漉的后背，蒸腾的水汽里，五毒阎罗的狞笑突然卡在喉咙——那柄生锈的药锄正插在他脚趾缝前三分处，震碎的裤管如蝴蝶纷飞。
山风卷着紫袍残片掠过药圃，林青崖弯腰扶起倒伏的七星莲。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声，他头也不回地甩出药篓，兜住五毒阎罗偷袭的毒针。
"你们弄脏我的早膳了。
"他望着潭边漂起的死鱼皱眉，指尖青竹箭己搭上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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