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突然爆闪，冷白光刃割裂了解剖室的静谧。
秦峰的止血钳悬在半空中，指腹还残留着前两具尸体的尸蜡滑腻感。
不锈钢器械表面倒映着解剖台上青年尸体的脸——高挺的眉骨、左耳垂三颗连珠痣，与他今早刮胡子时在镜中看见的自己分毫不差。
这是本周第三例面容重合的无名尸，前两具分别沉在护城河与废弃下水道，胃里都残留着宋代茶饼碎末，而眼前这具……他用镊子夹起胃内容物玻片，在手术灯下调转角度。
本该是现代饮食的残留物里，竟混着几缕靛蓝色纤维——那是宋代官服才会使用的苏合香染织布料。
更诡异的是，当解剖刀划开胸腹腔的瞬间，福尔马林与防腐剂的气味里，突兀地渗进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像极了他去年在故宫文物修复室闻过的、宋代官窖瓷器开片时溢出的釉料气息。
“叮——”不锈钢托盘发出蜂鸣，电子秤显示的肝脏重量比正常值轻37%。
秦峰翻开病理记录单，死者登记年龄28岁，可耻骨联合面的磨损程度分明属于西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耻骨支转角更是呈现出宋代常年骑马者特有的力学弧度。
他摘下手套，指尖抚过死者右手无名指根部——半枚梅花形刺青，墨色渗入真皮层的走向，竟与他上周在国家图书馆善本室偷拍到的、明代《洗冤录补遗》残卷里的“五毒教往生纹”图示完全重合。
手术刀刚要落下，天花板的LED灯突然全部熄灭。
应急灯亮起的刹那，秦峰后颈的寒毛倒竖——解剖台上的尸体正在渗出蓝光，不是尸蜡荧光或磷化物反应，而是类似手机屏幕的冷光，从胸肋骨缝间丝丝溢出，在不锈钢台面上勾勒出汴京城墙的轮廓。
他看见蓝光中浮动着细小的骨殖碎片，每一片都刻着模糊的年号，当碎片掠过死者心口，竟拼出“乙酉年腊月初七”的篆体字样——那是他在第一具尸体胃里发现的、被胃酸侵蚀的玉坠上的刻痕。
“操！”
秦峰后退半步撞翻物证箱，三日前从城郊工地出土的宋瓷碎片哗啦啦散落一地。
这些本应在实验室等待修复的残片，此刻竟在蓝光中自动拼接，八片天青色瓷片组成完整的茶盏，釉面开片间渗出的血线，正蜿蜒成“梅花五朵”的图案——这正是近三个月来，六起无名尸案唯一的共同点：每具尸体的指甲缝、齿间或伤口里，都藏着这样的瓷片残片，编号从“甲丑-壹”到“乙酉-陆”，而眼前这具……他蹲下身，借着应急灯的红光捡起最大的一片，瓷片边缘的新茬口显示它刚从某处断裂，釉底用朱砂描着极小的阿拉伯数字“07”，与他工牌上的编号分毫不差。
当指尖触碰到那抹朱砂，蓝光突然暴涨，他听见无数重叠的脚步声从解剖室西面八方涌来，像是穿着宋代皂靴的捕快在追赶，又像是现代皮鞋在实验室走廊奔跑。
心电图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平首的死亡线剧烈起伏，波形竟诡异地扭曲成沙漏形状。
秦峰的解剖刀“当啷”落地，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刀刃竟浮现出一行小楷：“子时初刻，汴河浮尸”。
那是用狼毫笔蘸着朱砂写的，墨迹未干，仿佛有人刚刚在刀面上挥毫。
他猛地抬头，看见尸体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瞳孔里倒映着无数个重叠的自己，有的穿着宋代仵作服，有的握着现代解剖刀，每个倒影的唇角都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蓝光开始吞噬整个解剖台，秦峰感觉有细小的骨殖碎片钻进鼻腔，带着泥土与铁锈的气息。
他摸向白大褂口袋，想拿出手机拍摄这荒诞的场景，却发现口袋里空无一物——本该别在胸前的工牌不翼而飞，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停在三点十七分，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汴京地图的全息投影，汴河某处正闪烁着红点，像在标记浮尸的位置。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尸体上。
刚才还与他面容相同的青年，此刻皮肤下浮现出骨骼投影，尺骨内侧竟刻着与他相同的条形码——那是每个法医入职时，为区分物证样本而纹在身上的专属标识。
当蓝光掠过条形码，尸体的面容开始模糊，逐渐与秦峰记忆里三年前失踪的同事重合，而那位同事，正是“梅花五朵”案的首位报案人。
警报声戛然而止，解剖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秦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视线落在解剖台边缘，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半本泛黄的《洗冤集录》，书页停在“验骨”篇，空白处用钢笔写着：“当你看见自己的尸体，记得刮花面容”。
字迹是他熟悉的、三年前失踪同事的笔迹，而钢笔水的颜色，分明是现代才有的荧光蓝。
最后一刻，秦峰看见自己的手在发光，指腹按在解剖台边缘的瞬间，金属表面竟浮现出与死者相同的梅花刺青——而这个图案，他分明在今早的镜中见过，当时以为是剃须时划出血的错觉。
蓝光中，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吟：“第七次了，秦峰，这次你要选择当生者，还是死者？”
话音未落，蓝光骤然收缩，化作一枚梅花形光斑，精准地印在死者心口。
秦峰踉跄着扶住解剖台，发现死者心口的光斑正在他胸前同步发烫，低头看去，白大褂下的皮肤不知何时浮现出相同的印记，血色纹路里嵌着半片瓷片，编号“乙酉-柒”，正是他工牌上的“法医07”。
解剖室的门“砰”地被撞开，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秦峰抓起那半本《洗冤集录》塞进白大褂，再抬头时，尸体己恢复如常，蓝光消失不见，只有左手指甲缝里卡着的半片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宋瓷特有的天青色，编号“乙酉-柒”的朱砂字迹，正与他手腕内侧的条形码重叠成完美的圆形。
而此刻，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仍是凌晨三点十七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手术灯爆闪时的一场幻觉。
但掌心的灼痛提醒他，口袋里那半本《洗冤集录》还在发烫，书页间夹着的纸条上，用朱砂写着八个小字：“明日申时，槐叶巷三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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