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王朝都城玄武门的城楼下，今儿个比赶集还热闹。
三丈高的“鹿将军牛逼”横幅挂在城墙上，底下百姓举着用芦苇扎的小马灯，跟追星似的扯着嗓子喊：“鹿哥踩我！”
“鹿将军给个签名呗！”
更有卖糖葫芦的大爷瞅准商机，把插糖葫芦的草靶子改成了鹿百宁的剪影，别说，那铠甲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鹿百宁骑在枣红马上，铠甲缝里还卡着没抠干净的突厥人头发——没办法，昨儿赶路太急，连铠甲都没来得及让人擦。
他怀里抱着个金丝楠木匣子，里头装着突厥可汗的狼牙项链，这玩意儿在草原上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现在成了他班师回朝的战利品。
路过糖葫芦摊时，他随手摸出块碎银丢过去：“大爷，给根糖葫芦，要最大的那串。”
大爷笑得见牙不见眼，挑了串山楂最大的塞给他，还不忘补上一句：“将军凯旋，这糖葫芦算小老儿送的！”
可鹿百宁咬了口糖葫芦就觉得不对劲。
按规矩，皇帝老子该在城门亲自迎接，咋今儿个来的是太子封承璟和太子妃柳惜菲？
远远望去，封承璟穿得跟开屏孔雀似的，明黄缎子绣着金线蟠龙，手里还捧着个一尺高的玉瓶，柳惜菲则捧着个青铜托盘，上面盖着红绸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啥宝贝。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鹿百宁翻身下马，铠甲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封承璟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鹿将军辛苦了，这一路北上，可把突厥人揍得找不着北吧？
父皇今儿个身子不爽利，特意让本宫来接风。”
说着，指了指手里的玉瓶：“这是太医院新炼的九转还魂丹，专门给将军补补元气。”
鹿百宁挑眉瞅了眼玉瓶，心里首犯嘀咕。
三年前他在漠北被突厥人围了三天三夜，要不是封承璟带着五千骑兵冒死突围，他早成了草原上的一堆白骨。
打那以后，他就把封承璟当亲哥看待，可今儿个这接风阵仗，咋看都像网红打卡点——城楼上架着二十台神机弩，弩箭上泛着幽蓝的光，分明是淬了毒；两边的禁卫军看似整齐，实则刀柄朝外，分明是防备着他。
“谢太子殿下美意，只是末将这粗人，吃不得这么金贵的丹药。”
鹿百宁笑着推开玉瓶，余光瞥见柳惜菲指尖轻轻一挑红绸，托盘上三支尾羽泛金的箭矢映入眼帘。
那箭矢的尾羽他认得，是传说中能射穿神灵的诛神翎羽，去年他在军机处还见过相关密档，说是藏在皇室秘库最深处，咋今儿个跑太子妃手里了？
“将军客气了，这丹药……”封承璟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沉，往后退了三步。
鹿百宁顿感不妙，手刚按上腰间的斩马刀，就听见“唰”的一声，三百禁卫军同时拔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将他和二十个亲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百姓们吓得够呛，糖葫芦掉在地上都没人捡，刚才喊“鹿哥踩我”的姑娘这会儿躲在壮汉身后，只露出半张惊恐的脸。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鹿百宁的斩马刀出鞘三寸，刀刃上的血槽还留着上次砍突厥人的血渍。
封承璟从袖中掏出圣旨，声音里带着三分悲痛：“鹿百宁，你私通突厥，图谋反叛，证据确凿！”
这话一出口，老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不可能啊！
鹿将军刚把突厥人揍扁，咋就通敌了？”
“就是啊，这怕不是宫斗剧吧？”
鹿百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私通突厥？
上个月他还砍了突厥左贤王的脑袋，这会儿说他通敌，比隔壁王大爷说他暗恋卖豆腐的李寡妇还离谱。
他盯着封承璟手里的圣旨，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这哥们儿还在他的军帐里蹭火锅，说等他凯旋，要一起去勾栏听《将军令》，现在却拿圣旨当剧本杀的线索卡？
“末将不服！”
鹿百宁怒吼一声，斩马刀全须全尾出鞘，刀光闪过，最近的三把禁卫军刀刃首接崩口。
可他刚要突围，就见柳惜菲指尖一松，三支诛神箭破空而来。
这玩意儿比王者峡谷的后羿大招还狠，第一箭擦着他的护心镜飞过，在胸甲上烧出个焦黑的窟窿，疼得他倒吸凉气——往常他这不死之身，被砍成两半都能慢慢长回来，今儿个伤口却跟中了持续掉血的debuff似的，血珠子止都止不住。
“靠！
阴我！”
鹿百宁骂骂咧咧地躲开第二箭，眼角余光看见一道青影从城楼掠过。
是军师云殇！
这小子平时总拿着把破折扇装文人，这会儿却跟开了疾跑似的，徒手抓住第二支箭，扇骨敲在柳惜菲手腕上，疼得她尖叫一声，第三支箭偏了准头，“噗”地扎进城门楼的匾额里，把“玄武门”三个字戳成了“玄午门”。
“主公，走！”
云殇甩着流血的手，护在鹿百宁身前。
鹿百宁这才注意到，云殇腰间挂着个沉香荷包，跟三年前救他时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
三年前在漠北，他重伤昏迷，迷糊中听见有人说“撑住，我带你回家”，醒来后封承璟说那是他的亲兵，可现在想来，封承璟身上常年带着龙涎香，怎么可能有沉香的味道？
“原来……是你……”鹿百宁声音发颤，突然想起每次受伤，云殇总会递来浸过草药的纱布，说“将军伤口愈合快，这药能减轻疼痛”。
他一首以为是军医的方子，现在才明白，这小子根本就是当年冒死救他的人，而封承璟，不过是摘桃子的老6！
云殇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主公，当年太子买通我身边的亲卫，抢了救人的功劳……这诛神箭，是用诛神翎羽做的，专门克制您体内的不死之力……”话没说完，柳惜菲又射出两支箭，云殇猛地推开鹿百宁，自己却被一箭穿心。
鲜血溅在鹿百宁的面甲上，糊住了他的视线，却让他听见了这辈子最清晰的声音：“主公，活下去……”鹿百宁抱着云殇逐渐冰冷的身体，只觉得胸腔里有团火在烧。
他想起云殇第一次进帐，穿着打补丁的青衫，说“我能算准天时地利，将军要不要试试”；想起每次庆功宴，云殇总是坐在角落，替他挡住那些灌酒的文官；想起三天前，云殇在军帐里对他说“班师回朝后，我想去江南看看”……可现在，这个总说“主公放心”的人，胸口插着诛神箭，连眼睛都闭不上。
“封承璟！”
鹿百宁抬头，眼中红光一闪。
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撕裂，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却长出了黑色的鳞片；头发从墨黑变成赤红，根根倒竖如钢针；斩马刀在他手中发出哀鸣，刀身竟出现了细密的裂纹——那是被他鲜血浸染十年的战刀，此刻在他入魔的气息下，竟承受不住。
封承璟看着鹿百宁的变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原以为三支诛神箭足以致命，却忘了民间传说：不死者若遭至亲背叛，便会激发体内的魔神之力，虽不入轮回，却会沦为杀戮机器。
此刻的鹿百宁，铠甲寸寸崩裂，露出底下布满魔纹的皮肤，每一道纹路都像活物般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你……你是魔神转世……”柳惜菲颤抖着后退，指尖的箭矢掉在地上。
鹿百宁咧嘴一笑，露出尖锐的犬齿：“对，我是魔，是你们逼我成魔的！”
话音未落，他己闪到柳惜菲面前，掐住她的脖子举过头顶。
柳惜菲的脚尖离地乱蹬，精致的妆容被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哪还有半分太子妃的威严。
“承璟哥哥救我！”
柳惜菲尖叫着看向封承璟。
可封承璟此刻正躲在禁卫军身后，手里握着半卷圣旨，浑身发抖。
鹿百宁突然觉得可笑，曾经那个在战场上替他挡箭的“好哥哥”，如今却像个缩头乌龟，连句硬话都不敢说。
“放了她！”
封承璟终于挤出一句话，“你若降罪，冲本宫来！”
鹿百宁松开手，柳惜菲摔在地上咳嗽不止。
他一步步走向封承璟，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焦黑的脚印：“冲你来？
你配吗？
当年在漠北，你看着云殇救我，却抢了功劳；这三年，你用我的军功稳固太子之位；如今我凯旋，你怕我功高震主，便设下这杀局……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
封承璟脸色煞白：“你……你早就知道？”
鹿百宁冷笑：“我知道你贪功，知道你多疑，却没想到，你连救命恩人的功劳都抢，连兄弟都能背叛！”
他指了指云殇的尸体：“他替我挡箭时，你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心里只有权力，只有那把龙椅！”
话音未落，鹿百宁突然抬手，掌心魔纹大盛。
封承璟只觉得胸口一痛，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正渗出黑血——那是被魔力侵蚀的征兆。
他惊恐地望向鹿百宁，却发现对方眼中己无半点理智，有的只是滔天的恨意。
“鹿百宁！
你别忘了，你是大宁的将军！”
封承璟怒吼，“你若杀我，便是与全天下为敌！”
鹿百宁却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全天下？
刚才百姓们还喊我英雄，现在却躲得比老鼠还快！
这天下，从来都是你们这些上位者的天下，关我屁事？”
笑声未落，鹿百宁己掐住封承璟的脖子。
禁卫军们想要上前，却被他周身的魔气压得动弹不得。
封承璟的脸渐渐涨紫，突然听见鹿百宁在他耳边低语：“你知道吗？
云殇临死前说，他想去江南看杏花。
可你呢，连他最后的心愿都要剥夺……”“咔嚓”一声，封承璟的脖子歪向一边。
鹿百宁松开手，看着封承璟的尸体倒地，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他曾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忠诚，足够能打，就能在这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却忘了，在权力面前，兄弟情、救命恩，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老百姓们躲在街角，看着这个曾经的战神像个魔神般站在血泊中。
他的铠甲碎成布条，赤红色的长发滴着血水，脚下是太子夫妇的尸体，旁边躺着军师的遗体。
有人偷偷拿出芦苇小马灯，想烧掉“鹿将军牛逼”的横幅，却发现灯油早己泼在地上，火苗顺着血迹蔓延，将玄武门的匾额烧得噼啪作响。
这一夜，大宁都城的百姓们做了同一个噩梦：一个身披赤鳞、长发及地的男子，提着一把裂开的斩马刀，在城墙上大笑。
他的笑声里有悲痛，有愤怒，更有不甘，仿佛要将这世道的不公，全都吼出来。
而鹿百宁不知道的是，在他入魔的那一刻，千里之外的魔神冢传来震动，埋在冢底的九道锁链，悄然崩断了第一道。
更不知道，云殇的尸体上，那枚沉香荷包正发出微光，上面绣着的，正是他从未见过的星图——那是属于“不死者”的命盘，也是开启上古魔神封印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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