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钟跳过零点时,温雅正在调配威尼斯松脂与骨黑的混合溶剂。
修复室通风系统发出低频嗡鸣,盖住了三楼展厅传来的重物拖拽声。
她将紫外灯对准《圣母悼歌》的裂纹处,突然抬手关掉了总电闸。
整座滨海美术馆陷入黑暗的瞬间,三楼东南角的防弹玻璃发出蜂鸣警报。
"死者男性,三十五岁左右,呈罗丹《思想者》坐姿。
"江临风跨过警戒线时,证物科的闪光灯正照亮尸体诡异的青铜光泽,"全身被特殊颜料覆盖,关节处有机械固定装置。
"苏砚清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悬在尸体颈侧:"死亡时间至少在西十八小时前,但尸僵程度不符合常温保存特征。
"她突然用镊子夹起一片反光物。
"看这个。
"半透明的人体组织在物证袋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江临风的左眼骤然刺痛。
视网膜上炸开的钴蓝色块让他踉跄着扶住展台——这是接触化学溶剂的联觉反应。
"表层皮肤被完整剥离,边缘切口呈波浪形。
"苏砚清将样本对准强光,"凶手用了十六世纪油画修复的镀金刮刀,刀刃温度保持在西十二摄氏度,刚好能让真皮层与皮下组织自然分离。
"陆追的电子脚镣擦过大理石地面,三个悬浮屏在他面前展开蓝光。
"警报系统日志被篡改过,监控画面定格在昨晚八点零七分。
"他的义眼闪过数据流,"但很有意思,红外传感器在案发时段记录了三十七次异常移动。
""声东击西!
"纪明烛的银杏叶领针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凶手故意触发不同区域的警报,把保安引向西翼的当代艺术展区。
"他忽然蹲下身,西装裤腿擦过地面积水。
"闻到吗?
松节油里混着苦杏仁味。
"江临风的手杖突然敲响展台底座,空腔回音让所有人转头。
"中空结构,"他摸索着底座边缘的凹槽,"苏医生,借你的手术刀用用。
"刀尖插入缝隙的刹那,机械齿轮的转动声从地底传来。
尸体突然向前倾斜,被颜料覆盖的眼睑猛地睁开,暗红色液体从瞳孔位置汩汩涌出。
"后退!
"江临风扯住正在拍照的实习生。
血水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符号,苏砚清的老式莱卡相机快门声接连响起。
陆追的神经接口爆出火花,悬浮屏弹出密密麻麻的拍卖信息:"暗网画廊刚刚更新的拍品,《未完成的审判·贪婪》。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起拍价十二比特币,正好是现任警局高层人数。
"纪明烛用铂金领针挑起一滴尚未凝固的"血液":"不是真血,丙烯酸树脂混合铁锈粉,中世纪画家常用的仿血釉料。
"他突然贴近尸体张开的嘴部,"臼齿有磨损,舌苔呈现异常的金色斑点。
""是金箔。
"苏砚清的手术刀在口腔内壁刮擦,"死者生前被强迫吞咽大量装饰用金箔,导致食道和胃部黏膜大面积脱落。
"她翻转刀尖展示微量组织,"这种手法...""像在制作圣像画。
"江临风的异色瞳收缩,"中世纪的宗教画师会把金箔贴在圣人面部,象征神圣光环。
"他的手杖突然指向尸体后方"看《思想者》的基座。
"陆追调出三维扫描图:"原本的青铜雕塑被替换成混凝土材质,内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悬浮屏显示出密密麻麻的金属线圈,"这他妈是电磁感应装置!
"纪明烛几乎同时扑向江临风,两人撞碎侧面的防火玻璃。
爆炸冲击波掀翻三米外的证物台,熊熊烈焰中传来焦糊的松香味。
陆追的电子脚镣发出刺耳警报,苏砚清抓着相机滚进防火门后的安全通道。
"是亚麻籽油。
"江临风抹去脸上的灰烬,"文艺复兴时期油画常用的易燃溶剂,遇高温会自动..."他的声音突然中断,被烧融的混凝土基座里露出一角画布。
苏砚清用防火毯扑灭余焰,烧焦的画布上浮现出半张女性面孔。
纪明烛的领针微微发颤:"眼睛的晕染技法,和二十年前画皮案的证物一模一样。
"陆追突然跪倒在地,神经接口连接的悬浮屏疯狂闪烁:"凶手在暗网留言——当十二原罪的色彩铺满画布,被埋葬的真相将在火焰中重生。
"他的义眼瞳孔缩成竖线,"倒计时开始了,下个月圆之夜。
"江临风的手伸向残破画布,却在触碰瞬间触电般缩回。
联觉带来的剧烈头痛中,他看见父亲工作室里晃动的画架,闻到刺鼻的松节油气味。
那幅未完成的《最后的审判》上,母亲的面容正被猩红色颜料一点点吞噬。
"江教授!
"实习生的惊叫将他拉回现实。
烧焦的基座裂缝里,静静躺着一管铬黄颜料,标签上褪色的字迹显示生产日期:2003年6月——正是"画皮案"首个受害者失踪的日子。
苏砚清从证物箱取出真空袋:"要通知局长吗?
当年...""当年经手案子的七位警官,现在只剩局长和三位退休干部。
"纪明烛的西装沾满污渍,声音却异常平静,"陆追,查近三个月全市失踪的艺术家。
苏医生,我要所有接触过中世纪绘画技法的修复师名单。
"江临风握紧那管颜料,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父亲被执行死刑那天的情景突然清晰起来,老人最后塞给他的调色盘背面,似乎刻着同样的铬黄编号。
暴雨砸在美术馆的玻璃穹顶上,仿佛无数双手在敲打尘封的往事。
陆追突然发出冷笑:"不用查了,拍卖行新上架的藏品说明写着——第二幕展品将于雨停时揭晓,地点在忏悔者流泪之处。
"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苏砚清瞥见江临风正在用朱砂颜料记录现场特征。
当暗红色线条在调色盘上交织成教堂尖顶的形状,她突然意识到,整座美术馆的平面图竟与圣玛利亚大教堂完全一致。
"忏悔者流泪之处..."纪明烛扯下破损的领口,"通知特警队,立刻封锁河滨区的百年礼拜堂。
"江临风却转身走向安全通道,异色瞳在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来不及了,礼拜堂的晨祷钟应该在五点半敲响。
"他举起还在滴水的腕表,表盘显示此刻是凌晨西点十七分,"钟声提前了七十三分钟。
"爆炸残留的焦味中,混入了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
江临风想起母亲梳妆台上永远插着的蓝鸢尾,而父亲每次作画前,都会把调色刀在鸢尾花汁里浸泡三分钟。
陆追的电子脚镣突然发出高频蜂鸣,悬浮屏弹出全市交通监控画面。
雨幕中的宁江三号桥上,有个撑黑伞的身影正将画框状的物体抛入江中。
放大二十倍的画面显示,画框背面用金粉写着:致江临风——真正的艺术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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