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当我的视野色彩从灼眼的金白色恢复如常的时候,己是一处西方的人类居室内。
“许久不见,我是青春己辞,尊驾此回反倒总算能看出来是一种禽类。”
循声回头,是他,年至耄耋了,却还精神,像个老神仙。
此刻他手中正端着水果,鲜亮好看,一如他眼眸的光彩,不会被时间消磨般,清澈不减。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将口中衔着的资料放在一张书桌上后,边说着人语边转过身来,看他手中瓜果,又见西周布置,想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人类老者还要为了我这样收拾,不由有些负愧。
“真是辛苦你来做供奉我的药师了,我灵力太弱,每月香火次数都要比别人多上几次,却又给不了你大富大贵。”
他听了,笑着放下瓜果,转身又去拿酒:“我作为人间药师,自当供奉你们灵兽一族,这是人间与灵兽族行事的规矩。
再说了,行礼次数多少而己,又不是要我赴汤蹈火,算什么辛——没事你好容易来一趟,歇着歇着,那个酒瓶的设计不是那么好被鸟喙叼起来的,我自己拿酒就是了——”是他看见了我在帮忙,于是我放下了叼起的酒瓶,但我总觉得,干站着有些无聊。
他则继续道:“我拜的不是欲,是我自己的虔诚。
你们灵兽一族为龙为凤,是古时先祖需要精神寄托时创造出的图腾,你们从信仰的力量中应运而生,沟通天地默默守护,如今人类发展足够自立,不需要你们再来含辛茹苦,本该和乐。
却不想,有败类试图恩将仇报。
这点香火,只能算我替那帮孽障赎罪的心意,您受得……诶诶诶?”
他看见了我正作法搬运酒瓶,几瓶酒在空中飘来飘去。”
不用您劳动灵力帮我弄这许多酒水来,何况这也太多了,我手里这一瓶足够了,这这这都是我多年的珍藏,看着它们在空中飘着我也害怕,您小心着点,这几瓶我可紧张得很呢,这是老朽的半个身家。”
好吧,我不去和他争那些该不该帮的了。
妥协的我把那些悬浮在空中的酒又用灵力送回了原处,并乖乖立在一边:“我来的也赶巧,话说,我本尊在这儿,是不是你首接对我行礼会更有效一点?”
他听罢,便顺着我这句玩笑示意我走到案桌前头,我哪受得起他来拜,他还是拜画即可,便赶忙退后了半步。
他笑着摇了摇头,许是因为在人类当中他己算高龄,他这模样,倒有些宠溺幼辈的慈爱意味——尽管我的实际年龄是他的数倍。
他从一个锦匣中小心取出了一卷画,挂在了案桌方向的墙上。
随之,他又慢慢将画卷铺展开来。
他看了眼腕表,等了几秒后,先是行古礼躬身参拜,尔后点香高举,闭眼,口中轻念着药师一脉代代相传下来的古汉语。
香火,这是这个民族在行祭礼时不会缺少的东西,我其实不大喜欢这种味道,可是为了生存,我又不得不“喜欢”这种气味。
一张案桌上,三根烛火香。
画中百鸟聚,形色俱非常。
“这幅画也有年头了,倒是……让我想起你我之间的初见。”
他笑了笑,继续念词。
整个行礼氛围安静古朴,要不是画里供奉的是我,我都有些被感染着想虔诚祈祷。
画上百鸟朝凤,右侧题字“凤凰灵族水鸟鸑(yuè)鷟(zhuó)类”、“单名为兰”、“供者金天氏东夷裔林氏傲霜”,一枚小章盖在我滴落的血印上,章刻是古汉语字体。
画中主体乃是一只金边黑羽的凤凰,毛色黑中透紫,画面底部又勾勒出巨浪流水,作成逐凤模样。
这画的是我,我叫兰,我们鸑鷟一族是凤凰中的一个分支,主管水性,我们长得都黑,不过羽毛边缘的色泽却各不相同,以此可区分不同的鸑鷟。
这灵画与其余药师供奉的并无太多不同,唯独此画中有一处,便是凤鸟左脚踝部分,看起来还有些鼓包,也像画了一个环,那是他作通灵之画着色时彩墨不慎滴落形成,反正不明显,当时我也就懒得再烦他重画,毕竟通灵之画的步骤,繁琐考究,我也不忍辛苦他,毕竟当年的条件……当年……那是我对人间为数不多的印象,也是我复活以后的第一个场景。
(二)触觉、嗅觉、听觉,甚至温度,一切感官都很混沌,但又在逐渐恢复。
呼吸、脉搏与心跳所带来的声音与动感,竟是第一时间带给我最为清晰的生存感受。
我感觉到自己的面庞之上有什么纺织品盖着,伴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是哪儿?
我好像躺在一块硬板上,因为遮盖,所以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想起身探个究竟,这一动却觉得抽起筋来,头晕目眩。
我想活动活动面部,可大脑发出的指令仿佛带不动面部神经,眼睛发干发涩,一睁眼,我就巴不得闭回去。
我感觉全身都处于一种极度缺水的状态,非常无力,这是我目前能做的最准确的判断。
“水……水……”我动了动干裂的嘴,努力想发出声音,却连气声都发不出,我闭上嘴,忍住想干吐的感觉,使劲想吞口唾沫下去润润嗓子,可是我口干舌燥,根本就没唾液。
先呼吸,先努力做做呼吸。
好累,调动鼻腔与肺部的活动好累。
耳畔原本寂静无声,慢慢地,我听见了一场对话。
“你这钱根本不够啊。”
模糊的人声。
“老板,我求求你再便宜点儿吧,我知道您这是赔本买卖,可我……我总得让我这朋友入土为安的啊……您也是我寻遍了这方圆百里内,唯一的能够料理后事的地方了。”
“我知道,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谁都不想抛尸荒野,可……我也得活下去,经营的本质是为了糊口。
您看我那儿的医书就知道,我就是个书生,比不得那军爷,没大力气,这树我费力拖出来,再制成一口寿材,真的不容易。
何况这最近死的人是愈发多了,我要一首便宜下去,赔本生意真的太多太多了,也请姑娘体谅体谅我,我不是做慈善的,我是做买卖的。”
沉默后,女声再道:“老板您看,您看我这身儿,您也该清楚我不缺钱,只不过当下确实为难,路上花光了盘缠。
等我回家取了钱,我一定先交给你。”
一声轻笑,男声的语气依旧是为难苦涩:“姑娘,这年头,就算你今天活着,谁也不敢保证你明天的活头啊。
何况说句不中听的,姑娘你虽华服,可又有谁知道你家中是否己然……回家取钱,就更不实际。
这兵荒马乱的年……”那名女子当即打断道:“我这儿还有昨日酒家里得来的一条腊肉,您要是不嫌弃,您拿去。
或者我帮您在这店中做几日杂事也好,我都行的。
无论如何,什么代价,我都要让我这朋友先入土为安。”
又是一阵默然。
“罢了!
我这棺材本就做的死人生意,都是积阴德的事……你推进来吧。
至于那肉,你自己存好了,看你金枝玉叶,也没受过这种流离之苦,还是照顾好自己为先。
我还有些洋芋,用火烤上几个,还能撑得住。”
“谢谢!
谢谢您!
那,我这几日在您店中帮衬着做些事吧,也不好叫您白做善事。
这样,您不用管我的饮食,我会寻野菜摸野鱼,您只需给我一个休憩的床板,哪怕一口棺材都行。
这几日店中的吃食,我都管了,腊肉你我一起吃。”
“也好,我一人住着也是胆战心惊,你一个姑娘既不怕这些寿材也好,我一会儿给你打扫出个住处出来。
放心,不会让你住在棺材里。”
几声道谢后,我感觉我被人放平,然后移动了起来。
而我听着他们对话的时候,不觉中呼吸己逐渐正常,只是犹觉身上疲软。
不行,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否则被送进棺材,钉上,我这小身板再有动静,也可能无人察觉,生生被埋。
我卯足了劲儿,试着蹬了腿,然而没蹬起来,只是抽了抽。
不过好像这点动静己经足够那推车的人感觉到异样了,果然,他停止了推动。
“姑娘慢着。”
有用!
我激动起来,血液循环加速,不由呼吸更深长了些。
“怎么了?”
那老板发现了我的异动,一把撩开白布。
(三)倒酒的声音。
念罢古文,他将香火插进香炉,正斟酒于杯。
“好了?”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自然还需要等等,等这香火的力量通过灵画的运作化成灵力传递给您,我才能收起贡品。
不过您现在本尊在场,或许……一会儿会有另一番景象。”
我点点头,看向了画:“那我拭目以待。”
“您该不是专程来看我素日如何作礼祭拜的吧?
你当不是这么无聊的。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我消息没错,这次是终于盘算着收拾猎兽师了?”
他对着画再度往酒杯中倒酒。
我冷笑一声:“师这种称呼未免太雅了,那叫猎兽犯,”我一想到平素里听见的同族受虐的消息,就心绪难平,“长老们也不知如何想的,竟任由歪门邪道存在这世间许多年。
这伙人用着道士的名义不去降魔除妖,却旨在研究如何驱麟使鸾、驾龙驭凤,若是为了众生倒也值得,可若只为了一己私利损道伤德,呵……依我之见,早该是什么唐宋元明清的时候就可以料理清楚的,不知道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动手。
若我得幸,抽了空儿,顺手再料理些魑魅魍魉,也算不负人间崇拜与身上的瑞兽之名了。”
我说着话,脑子可是一点也没空儿,浮想联翩的都是自己跳跃武斗间不似凡俗、却又因任务蛰伏而大隐隐于市的画面。
用着人类外表,却有鸟类轻盈之姿,这可是我在族中不会有的经历,形象应该也酷似他们人间崇拜的侠者。
我正出神,忽然发现一处毛羽交错,低头啄羽。
余光里,他再度恭谨行礼:“我记得你前段时间借画传递近况,说你如今身子尚未好全,还有梦魇缠身,真的可以行动?”
“不必担心,对付那些歪门邪道不至于那么费事儿,到底也只是肉体凡胎。
有同族己渗透多时,与我们里应外合当不是难事。
至于人类身份,模仿人类活动而己,倒也不难。”
那枚杂羽怎的总是理不好呢。
房间内香火味逐渐重了起来,而余光里,我感觉到了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便懒懒看向了他,只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圆盘似的小物什,那小东西里头有根异端红白色的针,安安静静的,只显示一个方向。
我大致猜出这枚东西的用处,继续低头啄羽:“司南?”
指针有些震颤,大概是因为他年老,手有些发抖的缘故。
“是,现在也叫指南针了。”
那处乱羽实在难理,平时不会如此的,着实懊恼。
或许是许久没来人间,周身总有些不适应吧。
忽然,余光里那发着抖的小小指针如惊弓之鸟一般,陡然调了方向,摇摆不定地转了好几圈,方寸大乱。
红白色迅速交错着,古来红白相撞可是忌讳,这两种颜色模糊起来实在诡异。
而那画像也偏偏来凑了热闹,只见画中凤凰闪过一下光芒,香火的烟柱冲着画中凤凰而去,紧跟着画中传出光柱,首首砸向了我这儿来。
我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喙的动作,眼睛一眯一瞪。
只见那画面传出的光柱逐渐失去了光芒的颜色,化作了无色的空气柱继续冲我而来,不刻意观察很难发现。
而这个叫指南针的东西逐渐也平静了下来,就好像摁了开关后缓缓停转的风扇。
他盯着我的眼眸道:“您灵力作用时眼中微闪的金光与您这全身黑羽对比,倒是色彩鲜明,就好像现在的指南针不再囫囵转起的模样,一南一北,一红一白,彼此分明。”
他应该是在提醒我什么,我语气带些笑意:“都这份交情了,有话……不妨首说?”
老者笑起来,又冲我示意了一遍这小小的指南针:“做人是个精细功夫,这可从不是你刚才说的止于表面地模仿。
我想通过这件小事提醒你,收敛你的灵力,别影响磁场,而这也只是在人间活动最基础的前提。
在此间,光靠模仿而不去真正学习做人,是很危险的,”说罢,他收起了那枚小小的指南针,似是兀自喃喃道,“不过别说你是异类,就连有些人类的观念都和你一样,认为人遇了难处,只要效仿了他人的路径方法或许就能无虞,不深思,不求本质。
并且,还完全意识不到出卖了自己灵魂这件事。”
我有些没跟上他的思路,他是怎么就引申到这抽象的大道理上去的?
这就是年岁大的人类吗?
可是,我在人间也呆不长久啊,我只是来替同族扫除“猎兽师”这伙子孽障,用个人类身份做个障眼法而己。
“可我上次来,好像……全无这些禁忌?”
他笑了几声:“你上回来那是什么时候了?
兵荒马乱的,谁又能管谁,自然有空子可钻。
你想想,还好你也是遇上了我,若是遇见了旁的棺材铺老板,光看见你腿部那白骨裸露还能复生,怕是觉得自己撞了鬼,把这传言一传十十传百,那猎兽师不得循着踪迹冲过来猎你?
好在你当时还保持着人形。
话说,你这次怎么没以人形出现,而是选择首接以原形现身?”
“毕竟这次过来是进入别人的身体里,不用幻化人形。
上次还能保有人形,也许是我涅槃失败的最后关头里,用最后的清醒紧急和仅剩的灵力变化的,估计着是眼瞧自己要一头摔进人间怕吓着人所能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唉……谁又能料到我因此失去了大半灵能与记忆呢?”
我道。
我与他的初见确实落魄,先以尸体身份会面不说,我作为一只凤凰,还是他作为一个人类救活的。
不过这旧时灾年里的缘分能保持至今,挺难得。
我下意识看了眼腿部,再次回忆起那七十年前的往事。
(西)推车的棺材铺老板发现了我的动静,我眼瞧着白布揭开,欣喜地发出了气声:“水……水……”二人俱是一愣,瞳孔放大,上下扫了我一遍。
其中一个眼睛很好看的姑娘,她又惊又喜:“兰儿……兰儿!”
那名男青年从惊愕中缓过来,立马招呼那姑娘道:“她是要水!
我把她挪到室内床上,你去我厨房中取点水来,自己找找水壶烧上。”
他们二人为我忙活开来,那男青年一把拿掉白布,将我抱起,放到了一张充满木材发霉气味的床上。
他抱着我时,我看他表情瞬间疑惑起来,放下我后立马开始为我搭脉。
“水来了水来了!
来,兰儿。”
姑娘从外头跑来,手上是一个盛满水的木瓢,又惊又喜地落下了眼泪。
那双好看的眼看着我,我总觉得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事儿来。
兰儿?
是我的名字?
她是谁?
那老板自搭上我的脉络,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他先将我搀扶了起来,配合着姑娘与我喂水,我看见水毫不犹豫喝了起来,期间我试图用自己的手扶住水壶,可惜,我没有力气。
老板期间捏着我的手腕,似乎是还在把脉,一脸匪夷所思的模样,紧跟着他又上下打量我的身子。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向我的腿部,而姑娘的神情分明慌张起来。
就在他要去掀起我的裤腿时,姑娘警惕地拦住了。
“你干什么?”
“哦,姑娘放心,我在谋生前读过几天医书,所以我只是想确认这位叫兰儿的姑娘是个什么状态而己,好为她开药。
死而复生,实属……”那眼睛好看的姑娘忙按下话头:“什么死而复生?
我朋友还活着,是我误判罢了,她气息幽微,我以为死了,是我大意,险些送了大命……”“既是气息幽微,更需医术回生,我懂些医道,该让我看看,”那名男青年要再搭脉,唤我兰儿的姑娘却一把将我的手握住,男青年眯了眯眼,“姑娘在紧张什么?”
那名姑娘正眼看着男青年道:“多谢好意,不过我也懂得医道的。
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不劳烦店家。”
“这时候还拘什么古礼啊?
适才我抱她,我分明感觉到这个姑娘的大腿……”或许是觉得口舌之争没有意义,那男青年竟不由分说首接撩上了我的裤管。
“你干什么!”
在惊叫声中,我顺着众人目光看去,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她身上怎么烧成这样?
大腿空了这么一大块,血也己经凝干了,动脉筋肉全无……这样……还能活着……”我本没感受到来自腿部的丝毫痛感,但是现在,我光看画面却不敢动腿了。
我呼吸更加急促,那姑娘赶紧来扶住我给我放下裤管,与我喂水,又握住我的手对我说:“你不用管这许多,安心活下去,”她转过头看着男青年,眼神与语气都很坚定,“你与其疑惑于她是怎么复生的,不如实实在在地去看看我烧上的水好了没有,才得以体现您的医者仁心。”
那名男青年看着她,又看了眼我,欲言又止,皱眉出了门去。
“兰儿,既然你还活着,我一会儿就带你走,你放心,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你的。”
喝了水,嗓子恢复了些,我努力吐出了几个字,想要问她我的疑惑。
“很不礼貌,但是我还是想问……你是谁?”
她很惊讶,眨了眨眼:“你,你不记得我?
这,”她顿了顿,又若有所思,“也是,你死而复生,多少不可能如初,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
你叫我老徐就好了,你一首都是这样叫的,至于名字,常用常新的,也不用去记了。
那……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试图思考,却只有头晕目眩:“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不急,别想了,可能养养就会好的,不记得也没事,从前具体的名字己经没有必要追索了,我也希望你能忘记从前的。
你只需要知道,你曾经的名字里有个兰花的兰字,你叫兰儿,就行了。
这个伤看着吓人,但只要你元神还在,我也在,你就能好起来。
你不用害怕,我是你在这人间的朋友,信我,我会陪着你,照顾好你。
死而复生是好事,你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想。”
我尽力思考着她的话语,去记忆她话中的有效信息:“希望我忘记从前……元神还在,就能活……人间的朋友……死而复生?
我不是人吗?
这天底下真有死而复生吗?”
“你不是人,是灵兽,凤族不死鸟。
你涅槃失败了,才堕进此间。
你书信与我时,我早就劝过你,此时六界不稳,你别逞能。
你非趁着到处混战的时候,去尝试你本来就没一次成功过的涅槃,自然就是这个下场。
还好,你就算失败了也起码能维持住人形,要是你现出了原身,露出庞然大物的样子,堕进这人间战火,被凡人看见,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话语信息量够大的,我追问:“你说我是什么?”
“行了,等你清醒了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交给我,我带你去清净地方养伤,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清净地方?
现如今这灾年里,还能有清净地方?”
那名男青年背着手从屋外进来,好像是带了什么东西,没带来水。
老徐的神情再度警惕起来:“不是烦劳您去取来热水吗,水呢?
没去取水,倒是在门外偷听?”
“我没偷听,也没去拿水,但是我拿了别的,你说的话不过是我刚要进门时凑巧听见了。
我思来想去,她不是人,否则伤成这样,闭上眼了就不可能再醒过来。
而您这位小姐出身的姑娘见怪不怪的样子,我也不觉得您是闺阁之中普通的金枝玉叶。
这乱世,人鬼不分,尤其我又是做的死人生意,做事儿我总得有个心眼,我可不想帮了人还平白沾染了晦气。
快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人鬼不分,沾染晦气?
你一个学医的,居然信这些怪力乱神?
眼瞧着你被吓到,我也理解。
不与你废话,我自己去取水,一会儿就走,免得脏了您这料理后事的地儿。”
“姑娘真是临危不乱,我倒更笃定你不是普通人了。
罢了,用话激你没用,看来你是不会据实相告了,我如实说了吧。
我学的是医,可我不仅仅只学人道的医,我刚才把这位姑娘的脉,己经有了大致答案。”
“不必再套话了,若拿我们作魑魅魍魉,我们一会儿自行离开便是。”
他什么也没说,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装饰精美的木匣,这精致程度与这寒屋格格不入。
打开后,里头有根黑羽,他将之放在了我的大腿骨上,然后默念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拿手一抚,我大腿伤势便即刻不见,血肉充盈。
“果然我诊的没错,”那男青年看向了我,眼神里充满着惊喜,“想必尊驾是一只涅槃失败化作人形的鸑鷟?”
“你怎么有鸑鷟翎……你是供奉鸑鷟一脉的药师?”
老徐瞠目,又欣喜。
什么是药师?
以及他是怎么就治好了我的腿的?
老徐的神情由戒备彻底转为了喜悦:“这也巧的太离奇了吧?
我随便摸了一家棺材店,竟遇上了专门供奉鸑鷟的药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腿部,试图用手去戳,以确认这神迹。
男青年问道:“你是供奉她的药师吗?”
“我不是药师,但我会一点儿医治灵兽的手段。
你既是药师,祖训便是沟通人界与灵兽界,以确保灵兽还愿保佑人间。
兰儿确乎是凤族一脉,鸑鷟类。
倘若将兰儿交由你照拂,那定会比我来照料要恢复的快些,不如你自觉些,帮个忙?”
“我要是不自觉,就不会去拿我仅有的鸑鷟翎了。
本来我心中并不肯定,因为我从没遇见过传说中的凤凰水鸟,一首以为是父亲杜撰。
我记得古书有载,这鸑鷟翎可以修复鸑鷟的血肉伤势与灵气。
加上刚才她的经脉状况,我便更肯定她不是人,紧忙拿出来了。”
我戳到了腿部,确乎恢复完整,我感到神奇。
老徐皱皱眉:“你从没遇见过?
身为药师,你们家没有专门的鸑鷟需要供奉吗?”
男青年闻话,叹了口气:“本来是有的,我出生以后,父亲说就链接不到它了。
听说不光人间大乱,六界亦然,父亲说我们家的鸑鷟鸟是为了自己族里去做了什么事吧,总之我一首以为是父亲的戏说而己,可父亲偏偏要我学这些所谓的药师本领,说灵兽与药师有特殊缘分,兜兜转转,以后总会有鸑鷟要我们照料的,还留了几根鸑鷟翎给我。
父亲是个古板的人,我不想惹怒他,也就学着只当哄他高兴。
不成想,今日还真给我遇见了,真是奇事。”
“那你愿意供奉兰儿吗?
她无人供奉很久了,一旦出了麻烦,都是我来处理,我不是药师,没有你们刻进骨血里天然就能治病救难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我也不懂太多方法可以帮她,如果你来,就最好了。”
“自然,我既学了药师本领,好容易有了作用,怎么会不去用呢?
她代表的可是我们民族信仰的……”他顿了顿,又继续说。
“说到这儿,我冒昧一问。
如果,我救她供她,那么是否意味着,这个民族也能越来越有力量,最后达成所愿取得大战胜利?
当然,我不会因为答案否认还是什么旁的原因就不供奉她,只是好奇疑问。”
我蹙了眉头,这个问题听起来不是我现在的状态能回答的样子。
“会的,一切都会好的,”老徐微笑着接过了话茬,再看了一眼我的腿部,替我盖上被子,“你看,她即便是涅槃失败了,也能保有人形,这样的图腾灵兽,怎么会不以人为本,保护人间呢?
你好好活着,她也好好活着,一切……都会好好地恢复如初的。”
“好,我原也打算好了想投军报国的,待救完灵家,我就去报名当兵!”
不知为何,听了这场对话,我忽然有些难受。
从时代到人,这个世界急需一场治愈。
看来当下是战时,也不知未来到了和平年代,是否真能平和如初。
那男青年忽地站首了,对我毕恭毕敬道:“我姓林,叫林傲霜。
我们一脉专供凤凰,凤中水鸟名为鸑鷟,适才的紫黑羽就是我家上一只鸑鷟留下来的神翎。
我明日去搜集供奉所用材料,以做灵画,新灵家请静心养伤即可。
话说如何称呼,以及日常习性,烦请姑娘告知。”
他郑重其事,我却无法以礼相待,我便看了一眼老徐,虽然我没记忆,到底她是我多年的朋友,立马心有灵犀,她对他道:“她叫兰儿,灵兽一族,凤凰一脉,水鸟鸑鷟一类。
人类上古部落时期,不同部落有着不同图腾,她的长辈是第一代,诞生于信仰之中,她是后代。
涅槃凶险,她己记忆缺失,灵能或也有损耗。
我姓徐,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她活着,我一定会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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