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最后一次触碰那面鎏金鸾镜时,冰凉的铜胎正映着她半边残损的面容。
三日前,她还在描画昭惠皇后生辰宴的斜红妆,转眼间就被扣上巫蛊厌胜的罪名。
“江司制这双手,倒是比本宫的鹦鹉还会学舌。”
郑贵妃的护甲划过她肿胀的眼睑,殷红蔻丹在烛火下泛着蛇信般的幽光。
殿外骤雨滂沱,她听见铅粉匣坠地的脆响。
那是她特意为小公主及笄礼调制的珍珠养颜粉,此刻正被泼洒在青砖地上,混着雨水晕开惨白的漩涡。
“沉江。”
轻飘飘两个字碾碎了最后一线天光。
江水灌入鼻腔的刹那,江浸月忽然嗅到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
她猛地睁开眼,LED化妆镜的冷光正照着一张布满针孔的脸——像被暴雨击穿的绢帛。
“江小姐,这是傅总送来的离婚协议。”
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将文件放在堆满玻尿酸注射器的梳妆台上,“您还有三小时搬出云顶公寓。”
记忆如潮水涌入。
这具身体的主人痴恋傅氏集团总裁五年,甘愿成为他亡妻的替身。
三个月前在傅沉舟书房撞见某个秘密后,她开始疯狂整容,首到昨夜第十次修复手术失败。
镜中人突然扬起一抹诡艳的笑。
江浸月抚上左脸颊的淤青,指尖触到皮下埋线的凸起——现代人竟用金丝代替桑蚕线来固定骨相?
“我要见傅沉舟。”
“傅总正在开股东大会……”律师话音未落,江浸月己经扯下输液管。
淡青色血管在手背绽开,蜿蜒成南唐妆纹的图腾。
“江小姐,您不能……”秘书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江浸月赤脚踩过满地碎纸,发梢还滴着生理盐水的晶亮液体。
她的目光锁住主位上的男人——傅沉舟的银灰色西装像是从泼墨山水里裁下的一角,眉骨投下的阴影里蛰伏着某种困兽。
“三个亿的违约条款。”
他将钢笔抵在合同某处,声音里淬着冰渣,“王董不如解释下这片茶渍的来历?”
泛黄的纸页上,褐色污迹正蚕食着最关键的技术保密条款。
江浸月突然嗅到极淡的沉香气,那是南唐御书房的松烟墨香。
“给我一盏茶时间。”
她扯开左手绷带,露出尚未消退的妆纹,仿佛在向众人宣告她的与众不同,“再取螺子黛、鱼胶和晨露。”
满室哗然中,傅沉舟抬手制止保安。
他颈侧青筋微微跳动,这个向来只会模仿亡妻穿衣打扮的女人,此刻眼里跳动着陌生的焰火。
江浸月碾碎螺黛的动作让几位老股东皱起眉头。
这种产自波斯的名贵矿物颜料,在美妆实验室通常要经过纳米级研磨,她却用玉簪尾端沿着肌理轻轻捣动。
“松烟入墨,骨胶为筋。”
她蘸取鱼胶的指尖划过合同破损处,古老的口诀在会议室激起奇异的共鸣,“十色九晕,天工补阙。”
最后一滴晨露坠落的瞬间,污渍竟化作一幅微型水墨画。
嶙峋山石间浮出重新显影的条款文字,纳米级防伪纹路在螺黛中完美再生。
傅沉舟突然按住太阳穴。
那些原本在他意识里腐烂的债务数据,突然具象成雨后的竹林清气——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在数字中嗅到生机。
“江小姐怎么知道这份合同用了北宋澄心堂纸的仿制工艺?”
技术总监突然起身,镜片后的目光如探针。
江浸月抚过纸张边缘的帘纹。
这些本该出现在南唐官制纸上的印记,此刻正与傅沉舟锁骨处的刺青重叠。
她嫣然一笑:“不如问问傅总书房那卷《天工妆典》,为何少了朱雀衔花页?”
警报声骤然撕裂寂静。
江浸月余光瞥见律师腕表闪过红光,合同上的水墨山石突然开始渗血。
她终于看清污渍核心的编码——是郑贵妃当年毒杀昭惠皇后用的花押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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