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暴雨声中恢复意识的。
后脑勺传来钝痛,耳畔哗哗水声震得人发懵。
刚要睁眼,冰冷的井水就呛进鼻腔,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
绣鞋早不知掉在何处,粗麻裙裾缠住小腿,像无数双拽人下地狱的手。
"救...咕噜..."更多井水灌进来,肺叶火辣辣地疼。
指尖突然触到井壁青苔,求生本能让我拼命抠住缝隙。
指甲翻起的剧痛中,忽然瞥见腕间有道月牙疤——这不是我的手!
纷乱记忆骤然涌入。
跪在雪地里浣衣的少女,主母房里飞出的茶盏,还有...屏风后交叠的人影!
被强行喂入的不知名食物,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灯笼映出两道身影,其中穿着海棠红遍地金袄裙的,分明是当家主母王氏。
"哗啦!
"身体被猛地提起,我趴在井沿剧烈咳嗽,喉间满是铁锈味。
月光下,玄色衣袂掠过眼角,来人佩刀上的螭纹在暗夜里泛着冷光。
"没死透?
"粗哑男声在头顶响起。
我抬头正对上来人阴鸷的脸,他腰间挂着侯府侍卫的铜牌,右手虎口有道蜈蚣状疤痕。
这是要补刀!
妈耶!
这是什么状况?
指尖摸到井台碎石,在他俯身的瞬间,我攥着石块狠狠砸向他太阳穴。
趁他吃痛松手,我翻身滚向旁边的灌木丛。
枯枝划破脸颊也顾不上,现代学的解剖学知识在脑海飞转——环跳穴在臀外侧,承山穴在小腿后..."小贱人!
"侍卫踉跄追来。
我抓起一把泥土扬向他眼睛,在他闭眼的刹那,膝盖重重顶向最脆弱的部位。
惨叫声惊起飞鸟,我赤着脚往亮光处狂奔。
心跳震得耳膜生疼,转过月洞门却撞上一堵人墙。
藏青织金箭袖下传来清冷沉水香,抬头就撞进一双寒潭似的眸子。
青年轮廓如刀削斧凿,玉冠束起的墨发间缠着银丝暗纹发带,正是镇北侯嫡次子谢临渊。
"怎么回事?
"他皱眉看着浑身湿透的我。
身后传来杂沓脚步声,那个侍卫居然追上来了!
"求公子救命!
"我扑通跪下,水渍在青砖上泅开,"奴婢方才去后院取柴,撞见..."话到嘴边突然梗住,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是原主残存的恐惧。
难怪记忆中被喂了什么不知名食物,原来这具身体被下了禁言蛊,只要想说出那晚所见,就会失声。
谢临渊的眼神陡然凌厉。
追来的侍卫见状拔刀便刺,电光石火间,谢临渊广袖一拂,那柄钢刀竟调转方向插进侍卫自己心口。
真是个狠人!
血腥味弥漫开来,我强忍着反胃。
谢临渊却用剑尖挑起我下巴:"哑了?
那就永远别说话了。
"剑锋将将触及咽喉,远处突然传来哭喊:"快来人啊!
小世子呕血了!
"谢临渊身形微滞。
我瞥见他袖中五指收紧,剑穗上缺了半块的玉璜在风中轻晃。
记忆突然闪回——原主贴身藏着的半枚玉佩,纹路似乎与之吻合。
"奴婢懂医!
"我哑着嗓子喊道。
喉间立刻涌上腥甜,但生死关头顾不得了:"小世子若是误食马钱子,此刻施救还来得及!
"谢临渊瞳孔骤缩。
他显然注意到我吐血的异常,却因远处愈发凄厉的哭喊而转身:"跟上。
若敢耍花样..."我踉跄追着他穿过三重朱漆回廊。
沿途侍卫纷纷低头,却在我经过时投来惊诧目光。
显然,一个浑身滴水的粗使丫鬟跟着二公子疾行,在等级森严的侯府堪称奇观。
暖阁里乱作一团。
六岁的小世子蜷在锦被中抽搐,唇角挂着暗红血沫。
床边跪着的太医正扎针,可孩子脸色己开始发青。
"让开!
"我扑到榻前,现代急诊科实习的经验瞬间激活。
掰开孩子眼皮查看瞳孔,又贴耳听心音——心动过速伴瞳孔散大,确实是士的宁中毒症状!
"取牛奶!
再找些甘草、黄芩!
"我扯开孩子衣领保持呼吸通畅,手指在他人中穴用力按压。
屋内众人呆若木鸡,谢临渊冷喝:"照她说的做!
"当温热的牛奶灌入孩子喉咙时,我摸到他枕下有个硬物。
悄悄抽出一看,竟是半块掺了毒药的桂花糕。
余光瞥见门口闪过海棠红裙角,与记忆中主母的衣衫一模一样。
"毒物尚未入血。
"我边给孩子催吐边解释,"牛奶能中和生物碱,甘草解毒,黄芩清热..."话未说完突然噤声——谢临渊正若有所思地摩挲剑穗玉璜,目光在我沾血的袖口逡巡。
小世子突然"哇"地吐出一滩秽物,屋内顿时响起欢呼。
我趁机抹去袖中滑出的半枚玉佩,上面螭龙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姑娘妙手。
"老太医颤巍巍拱手,"不知师从哪位...""跟游医学的。
"我低头掩饰喉间又涌上的血腥,却见谢临渊突然俯身,冰凉的手指擦过我耳后。
他指尖沾着一点井底青苔,而那里本该有丫鬟标配的黥印。
空气瞬间凝固。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就在我以为要命丧当场时,他却转身吩咐:"带苏姑娘去碧纱橱更衣。
"被丫鬟引着退出暖阁时,我听见老太医低语:"...七星胎记...会不会是..."谢临渊的回应淹没在雨声中。
碧纱橱里热气氤氲。
我浸泡在浴桶中,终于有机会梳理现状。
手腕内侧的月牙疤是原主十岁被主母烫的,而耳后本该有奴籍黥印的位置,现在却是一片光洁——这根本不合常理。
更奇怪的是记忆断层。
原主八岁前的经历一片空白,就像被人硬生生挖去。
正思索间,屏风外传来窸窣声。
我警觉地沉入水中,只见地上多了一套素罗裙装,而窗外黑影一闪而过。
穿衣时摸到腰间暗袋,那半枚玉佩竟还在。
对着烛光细看,玉上螭龙缺了左角,而龙睛处嵌着粒朱砂——这分明是皇宫御用工匠的手笔!
"姑娘,侯爷有请。
"门外传来嬷嬷通传。
我匆忙将玉佩藏入袖中,却在转身时撞翻妆奁。
铜镜摔碎的刹那,映出我后背若隐若现的七点红痣,排列如北斗。
慈宁堂内灯火通明。
我刚踏进门槛,茶盏就砸碎在脚边。
主座上的镇北侯怒容满面,而主母王氏正用帕子按着眼角:"老爷明鉴,这丫头来历不明...""父亲。
"谢临渊突然开口,"她救了昭儿。
"满堂寂静中,我注意到谢临渊左手小指缺了半截。
这与原主记忆中某个血腥画面重叠——雨夜里,戴玉扳指的手握着匕首..."既通医术,暂且留下。
"镇北侯最终摆手,"渊儿,你亲自看着。
"退出厅堂时,王氏淬毒般的目光如影随形。
谢临渊将我安置在偏院厢房,临走前意味深长道:"苏姑娘今夜所见所闻,还望谨记。
"待他脚步声远去,我立刻检查房间。
床板下压着本残缺账册,记录着每月初五送往慈云寺的银两。
最新一页被撕去,但印痕显示数额突然增至五百两。
窗外传来打更声。
我吹灭蜡烛假装就寝,实则从窗缝窥视——两个婆子正鬼祟烧着什么,火光中隐约可见"贵妃""产子"等字眼。
突然,后颈汗毛倒竖。
转身只见案几上多了张字条,墨迹未干:"子时三刻,西角门银杏树。
"落款画着半枚玉璜。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