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楚历孟冬月的最后一天。
郢都城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雪霰,落在新制的素色深衣上即刻洇成暗斑。
他正跪坐在父亲书房临摹《楚帛书》,狼毫笔尖悬在"共工夸步十日"的星象图上,忽然听见城墙方向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衍儿!
"母亲撞开木门,鬓发散乱如风中芦荻。
她怀抱着刚满三岁的阿芷,襁褓上沾着青灰色的墙灰:"秦人的冲车在撞南阙门!
你父亲...你父亲带着族中子弟去守城了..."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
白衍起身时碰翻了青铜雁鱼灯,滚烫的灯油在绢帛上灼出焦痕。
他顾不得收拾,跟着母亲穿过回廊,看见庭院里的仆从正在将青铜礼器埋入桂花树下——这些曾用来祭祀东皇太一的器物,此刻正被仓促掩埋在翻涌着血腥气的泥土中。
当夜,楚军的火把在城墙上连成断续的星子。
白衍蜷缩在地窖里,听见头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阿芷在母亲怀里哭闹,被他用浸过蜜水的葛布堵住小嘴。
地窖缝隙透进的微光里,他看见有粘稠的液体顺着砖缝渗下来,在夯土墙上画出蜿蜒的蚯蚓。
第三日清晨,地窖门被掀开时,白衍的瞳孔被雪光刺痛。
秦军的玄色旌旗插满城头,积雪覆盖的街道上,楚人尸体堆叠如收割后的稻茬。
都尉王翦的军令在寒风中回荡:"凡身高过车轸者,尽数迁往咸阳——"流徙路上,母亲的咳疾愈发严重。
经过云梦泽时,她指着水泽中惊飞的朱鹮,突然抓紧白衍的手:"记住,楚人的魂魄不在咸阳的高墙里..."话未说完便咽了气,嘴角渗出的血珠坠在阿芷眉心,像一粒未点成的花钿。
白衍背着妹妹继续北行,在武关查验符节时,守关士卒用长戟挑开阿芷的襁褓。
寒光闪过,妹妹胸口突然浮现的赤凤胎记让那秦卒变了脸色。
次日拂晓,一队黑衣锐士带走了哭喊的阿芷,白衍被铁链拴在迁徙队伍最末,眼睁睁看着妹妹的小手消失在晨雾里。
抵达咸阳那日正是春分。
白衍和三百楚俘跪在渭水桥头,看着御史程邈用崭新的小篆在简册上勾画他们的命运。
当冰凉的铁钳烙上右颊时,他忽然想起母亲咽气前望向云梦泽的眼神——那汪映着朱鹮倒影的碧水,此刻正化作烙印间渗出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咸阳城的黄土中。
此后,白衍被编入刑徒营,每日在骊山脚下劳作,为秦人修筑宫室。
繁重的苦力压弯了他的脊背,却压不垮他复仇的信念。
夜晚,他躺在潮湿的草席上,抚摸着脸上的烙印,脑海中不断浮现郢都的惨状和妹妹被带走的那一幕。
一次偶然的机会,白衍听闻咸阳宫中举办庆典,大量刑徒被征调入宫服役。
他心中一动,决定混入其中,寻找复仇的机会。
入宫后,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宫中的布局和守卫的巡逻规律。
在庆典的当晚,宫中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白衍趁着混乱,潜入了一处偏殿。
就在他西处搜寻时,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哭声从内室传来。
他心跳加速,悄悄靠近,竟发现是妹妹阿芷。
原来,阿芷因赤凤胎记被秦王看中,养在宫中。
白衍来不及多想,带着阿芷趁乱逃出了宫殿。
此时,咸阳城的夜空被烽火照亮,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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