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笼罩着一个小山村,树影迷乱。
刘玉昆就着月色一脚高一脚低地踏上一条泥泞小路,来到一处孤零零的农家茅屋,踉跄着摸索到一间有微弱灯光的偏房。
他悄悄地从窗户缝隙处往里看,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正低着头在灯下纳鞋底。
他不禁捂住胸口暗暗嘘了口气:老天佑我!
随即轻轻地推开虚掩的柴门。
那姑娘听到门响抬起头来,只见一位浑身带血的军人扑在门口,吓得扔掉手中的针线,张大嘴“啊”的一声,瞪圆了眼睛,抄起了桌上的剪刀举在头顶,对着他吼道:“你是谁?
不要过来!”他几乎以爬行的姿势将一只脚挪进门槛。
“别怕,姑娘。
我,我是国军,是好人……”他侧着身子,双手扶住门框 ,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姑娘说:“救救我,我们队伍被共军打败了……我是逃出来的。”
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信将疑地放下剪刀,站起身来说:“你进来吧。”
他扶住门框,一步一挪,进了屋子,站在昏暗的豆油灯前,抬起胳膊,用肮脏的衣袖擦去脸上的泥土血迹,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两只明亮的眼睛,一头浓密的头发也从泥尘中露出俊俏的轮廓。
他身材高大挺拔,西肢匀称,要不是因为可恶的战争搞得如此狼狈,也可称得上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果然,姑娘看他脸相并不凶恶,慢慢恢复了平静:“你是国军?
今天枪响了一天,傍晚你们的人被牵成一串串的,双手举在脑袋上跟着解放军走了。
你现要逃到哪儿去?”
他操着东北口音说:“我想逃回东北老家。
你能行行好给点吃的吗?
我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姑娘说:“我家没有剩饭,只有一些红薯,你先坐着我给你去端来。”
他坐在条凳上,望着姑娘的背影。
姑娘身材苗条,穿着粗布对襟毛蓝衫,拖着一条大辫子,水蛇腰一闪就不见人了。
他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腰间,枪还在,他心神稍许安定下来。
不一会儿,姑娘右手端着一粗瓷碗红薯,左手提一瓦罐水进屋来,和气地说:“没有好吃的,将就一点吧。”
将吃食放在小木桌上。
他端起水罐对着壶嘴“咕咕”喝了几口,“唉”地长舒了一口气,又将剩下的水倒了些在手掌中,双手打湿捧起一点水擦洗着脸,再用衣袖揩干,这才抓起碗里的红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姑娘在灯影里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她不知国军和共军为什么会打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每天都有枪声,到处都是死人。
她看着这个年轻人好看的侧影和狼吞虎咽的吃相,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温情,少女之心突然开启,母性突然觉醒,她决心帮助他,不让他落入共军手里当俘虏,更不愿意这个标致后生被枪打死。
等他吃完了一大碗红薯后,姑娘问:“你马上要走吗?”
他按着胸口打个一个饱嗝。
“你能帮我找身旧衣裳吗?
不然,天亮我就会被捉住的。”
他对姑娘微微一笑, “幸好我今天遇到了你,你叫什么名字,有朝一日我会报答你的!”
姑娘说:“我叫邬兰英。
我哥去年抓了壮丁,他还有几件破衣裳,我帮你拿去。”
姑娘转身走了,刘玉昆定下心来,转眼打量这间小草房,一张床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有一床红花棉被。
靠床摆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一根棉花捻成的灯芯吐出微弱的火光,灯下摆着没纳完的鞋底子,旁边两只条凳,门后放着一只尿桶。
他急忙起身到尿桶前解决了问题,又赶紧坐回木桌前。
“嘎吱”一声门响,姑娘手里拿着两件衣裳进来了,她将衣裳放在床上,自己走开,背过身子站在门外说:“你赶紧换上吧。”
.他换好衣裳,上身一件对襟粗布衣,下着一条扎头宽腿裤,脚下一双草鞋。
只是头上还是飞机头的发型,怎么看也不太像南方的农民。
姑娘“扑哧”一笑:“你比我二哥高很多,衣裳穿在你身上吊荡荡的。”
看到他的头发,转身拿来一顶破边的草帽递给他。
他将头发胡乱捋了捋,拿起原本毕挺,现在破烂不堪的制服卷成一团交给姑娘说:“请你将衣服埋到地里去吧”。
然后说声“多谢”起身要走。
她沉思片刻,毅然说道:“你现在恐怕不能走,村口有民兵,你穿上我哥的农民衣裳也不太像农民,更不能开口说话,你一口北方话,盘问你几句就会被当坏人抓住的。
你躲在我这里,过一天,我从山路送你走,就说你是我家远房亲戚。”
他感动地说:“那真太感谢你了,我不会拖累你吧?
我叫刘玉昆,我读过书的,我是中央大学毕业的,当兵才两年,跟着部队打到衡阳。
我家在沈阳,沈阳被共军围城,父母不知饿死没有,我回不去了……”他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一股思乡之情涌上心头。
想起了远方的父母,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眼泪不禁潸然而下,心里百感交集。
当此生死攸关之际,人性的本能复苏了,更想拉近与姑娘的距离,获得姑娘的好感。
他说:“我二十六了,还没有娶媳妇,不想当炮灰死掉,你呢?”
姑娘见此情景,引发了内心的苦痛,想起两个哥哥。
大哥与眼前的军人一般大的年纪,己经战死沙场。
二哥抓壮丁走后杳无音信,不由得将眼前的青年当作陌生的亲人,防备之心完全解除,伤感地说:“我十八岁。
我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俩哥哥一个打仗死了,一个不知道跟着部队到哪儿去了。
我没有娘,只有一个爹,爹到我大姐家看外甥去了。”
两个年轻人坐在灯前说话,说自己的亲人和家乡,一首说到天亮。
过了两天,邬兰英带着刘玉昆绕过民兵的岗哨,出了村子,她并没回家,而是按照两人事先商量的往南到衡阳城里投奔表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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