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悬壶蹲在药渣堆旁搓手时,沾满朱砂粉的指甲缝还沁着止血藤的酸味。
他摸出怀里温着的青瓷瓶,月光透过丹房残破的窗柩,照得瓶口缭绕的药雾泛起蟹壳青。
"这味归元散的黄柏用量,可比大师兄炼的少了三分寒性。
"指尖正要挑开蜡封,一阵裹着麝香的夜风突然掀开他的粗麻外襟。
十七盏琉璃灯自回廊深处飘来,映得他手中瓷瓶像捧了团磷火。
为首那人月白长衫上的银叶暗纹在光影里流转,袖口三道金线绣着的血藤花刺得他眼眶生疼。
"悬壶师弟真是勤勉。
"贺松玄用玉骨扇挑起少年下巴,狐裘领口露出的锁骨处趴着条赤红蜈蚣刺青,"寅时三刻还在炮制淬体丹?
"姜悬壶后颈渗出冷汗。
他昨日分明将偷藏的冰魄参碎末混在鹿茸片里,可此刻对方绣鞋尖正碾着的药渣中,赫然掺着几粒蓝莹莹的晶屑。
"五日前丹房失窃三两冰魄参。
"大师兄尾指银戒擦过他颤抖的喉结,"不如师弟解释下,为何你枕席下的油纸包里会有紫背天葵的孢子粉?
"姜悬壶瞳孔骤缩。
那是他三日前在后山悬崖采药时,从毒瘴里抢救回来的药农悄悄塞给他的谢礼。
可此刻周围十二名执法弟子腰间悬挂的驱毒香囊,正散发着与那瘴气如出一辙的酸腐味。
三更天的铜锣声里,他被扔进寒潭的瞬间,忽然想起昨夜替贺松玄擦拭丹药房时瞥见的场景——那尊供奉在祖师像前的青铜鼎耳,边缘新添了道指甲划痕般的缺口。
潭水淹没口鼻时,缠在腰间的粗麻药囊突然烫得像揣了块火炭。
姜悬壶挣扎中摸到块凸起的潭石,缺月恰在此时破开云层,照得石上斑纹与青铜鼎的裂痕严丝合缝。
水底突然迸发的翡翠色光芒中,他目睹毕生难忘的奇景:无数银丝从破旧的药囊中喷涌而出,凝成半透明的蚕虫啃噬他指尖。
每咬一口,西周枯萎的水草就开出星辰般的蓝花,寒潭深处传来悠远的鼎鸣。
当冰蚕钻入掌心时,姜悬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素问·气穴论》中从未见过的篇章。
潭底淤泥里半掩的青铜碎片嗡嗡震颤,某种温热的力量沿着手三阴经首窜囟门。
"原来气海穴可以逆冲督脉......"他鬼使神差地朝潭底某块凸石拍去。
刹那间九道涟漪以指尖为心炸开,五丈外正在啄食鱼尸的夜枭突然栽进水里,羽翼上凝结的寒霜化作升腾的药雾。
卯时初刻,当浑身湿透的姜悬壶踹开村东张家柴门,正撞见里正往昏迷的采药人嘴里灌符水。
床榻边的贺松玄正在研磨朱砂,案头那尊三足药鼎里翻煮的药材竟有七成相克。
"悬壶师弟连《药性赋》都背不全,也敢来治这瘴毒入髓之症?
"玉杵碾碎雄黄的声响刺耳,"莫不是要学市井游医拿童子尿当药引?
"姜悬壶扯开张猎户的麻布衫,胸腹间蛛网状的紫斑正在消退。
怀里沉睡的冰蚕突然抖动触须,他福至心灵地并指按住病人天容穴。
屋檐垂挂的辟邪铜铃无风自动,在场众人袖中藏着的药瓶竟同时泛起幽蓝微光。
"起!
"随着少年清喝,张猎户喉头突然涌出大滩黑水。
秽物中的冰晶碎片落地即化,屋外老槐枯枝上陡然爆出三粒嫩芽。
正欲嘲讽的贺松玄猛然捂住胸口,他贴身佩戴的血玉髓突然炸开两道裂纹。
"此子有古怪。
"里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袖中暗藏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那治愈时的气韵波动,竟与三十年前仙医谷......"后续的话被骤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
邮差背着的青布包袱里漏出半截赤红请柬,姜悬壶隐约瞥见"祈雨祭"三字下的莲花暗纹——与青铜鼎耳内侧的凹痕别无二致。
子夜时分,姜悬壶蜷缩在自家漏雨的茅屋里,看冰蚕在瓦瓮药汤中翻腾。
原本深褐色的益母草汁液渐渐澄澈如泉,水面倒映出的星图竟与他掌心若隐若现的灵纹相合。
当北斗七星移至瓮口正上方时,檐角传来雏鸟落巢的轻响。
姜悬壶伸手接住坠落的幼雀,却见它爪心嵌着粒闪着蓝光的砂砾,与寒潭底那些锈蚀的青铜碎片如出一辙。
东方既白的瞬间,瓮中药液突然凝成琥珀状的晶块。
冰蚕啃食晶体的声音宛如玉磬轻鸣,姜悬壶额间浮出半枚银叶印记——正是贺松玄袖口纹样的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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