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说书人折了第十七把扇骨时，《九霄血藤录》正讲到惊雷处。
"那血煞盟主厉无痕暴毙前七日，幽冥渊三千白骨舟撞碎了葬魂江堤！
"老瞎子枯指蘸着蛇血酒，在桐木案上画出纠缠的血蟒与骨蛟，"这两条恶蛟斗了三百年——厉老魔挖幽冥渊祖坟炼血傀，九幽冥主便盗他十二分舵养尸地！
"茶汤在李天一喉间凝成冰碴。
少年盯着案上幻象，酒液凝成的血蟒咬住骨蛟七寸，鳞片间赫然浮出林小婉颈后的月牙黑纹。
本该在醉仙楼煎药的少女，此刻正在幻象中被魔藤刺穿心口。
"六大派？
"老瞎子突然掀翻茶壶，六道水柱化作囚笼困住双蛟，"天剑宗的剑悬在血煞盟头顶，梵音寺的钟镇着幽冥渊地脉，青阳门边卖克制血煞蛊的解药，边收幽冥渊的玄阴草炼丹——你当这些名门正派，真愿见魔藤绝种？
"西北天际炸开血色烟花，幻象中的魔藤突然暴涨。
老瞎子独眼泛起青光："厉无痕昨夜子时魂灭，他埋在幽冥渊边界的噬心魔藤，此刻正缺个玄阴体的心头血结果！
"李天一怀中的玉扣骤然发烫，烫穿了粗布衣。
三天前荒郊尸体脖颈的咬痕、林小婉今晨发作的玄阴脉、还有醉仙楼地窖里老周抚摸青铜虎符的阴郁神情，突然被血色烟花串成寒刃。
"此去西郊乱葬岗，用天剑宗的血，浇幽冥渊的花。
"老瞎子将传讯符灰烬抹在少年眉心，"记得割开魔藤第三根倒刺，那里头藏着凌绝霄不敢让天下人见的......"九长六短的丧钟碾过青州城时，李天一攥着生锈的短刀撞开茶肆门板。
他没听见身后老瞎子捏碎玉扣的轻响，更没见到虚空裂缝中浮现的剑冢幻影——三百年前凌绝霄斩落的魔龙首级上，正生出一株与林小婉颈后黑纹相同的血藤。
————————————————————### 第一章 荒庙血藤李天一蹲在酒馆后巷的青石板上磨刀时，血色正从云层里渗出来。
刀是掌柜从塞外商人手里换来的乌兹钢短刃，刀刃上凝着洗不净的锈斑，像干涸的血渍。
十七岁的少年把磨刀石推得咔咔作响，远处集市飘来糖糕的甜腻混着马粪味，让他想起三天前在后山捡到的那块腐肉——那具穿着血纹黑袍的尸体腰间，也挂着同样制式的短刀。
"天一哥！
"扎着双螺髻的少女从门里探出头，杏色裙裾扫过门槛上龟裂的镇邪符，"老周让你去地窖搬两坛蛇胆酒，说戌时前要送到醉仙楼。
"李天一应声抬头，正撞见林小婉脖颈间泛起的淡青色脉络。
那是玄阴脉发作的征兆，每逢朔月便如冰纹爬满肌肤。
他别开眼，将短刀插回鹿皮鞘："跟周叔说，送完这趟我要请半天假。
""又要去黑市买赤阳草？
"林小婉蹲下来帮他捆扎酒坛，腕上银铃叮咚作响，"上回张麻子说城西荒庙附近长着野生的，我跟你......""砰！
"巷口突然传来陶瓮碎裂声。
五个血狼帮喽啰踹翻了卖醪糟的老汉，为首的刀疤脸一脚踩在淌着乳白浆汁的碎瓦片上，腰间铁牌刻着"丙戌"二字——那是血煞盟外门弟子的标记。
"听说厉盟主昨夜在总坛闭关时走火入魔？
"刀疤脸揪起老汉衣领，唾沫星子喷在对方惨白的胡须上，"你们这些贱民倒有闲心吃甜汤？
"李天一按住林小婉发颤的手。
血煞盟管辖的地界向来弱肉强食，自从三年前厉无痕收服十二连环坞后，这些挂着铁牌的地痞愈发嚣张。
他能清晰数出刀疤脸周身七处破绽，但体内那团混沌的真气始终聚不成型——就像过去十年间每次试图冲开任督二脉时那样，气海穴如同漏水的破瓢。
"王三哥何必动怒呢。
"醉仙楼的朱漆大门吱呀敞开，独眼掌柜老周拄着枣木拐踱出来，空荡荡的右袖管在风里飘荡，"厉盟主神功盖世，些许谣言怕是玄霄宫那帮伪君子放的暗箭。
"被称作王三的刀疤脸松开老汉，目光扫过老周腰间若隐若现的青铜虎符，突然咧嘴笑了："周瘸子倒是消息灵通，可惜这月的供奉......"他猛地抽出九环刀劈向酒坛，"得翻倍！
"寒光闪过刹那，李天一己经抱着林小婉滚到柴垛后。
破碎的陶片擦过他耳际，半坛蛇胆酒淋在青石板上腾起紫烟——这些用五步蛇毒腺泡了三年的烈酒，本是要送去给血煞盟朱雀护法红绡的。
"小婉躲好。
"李天一将少女推进地窖，反手抽出短刀。
他这些年偷学的招式就像这把生锈的刀，空有利刃却劈不开迷雾。
但当他瞥见老周微微颔首时，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这个独眼男人教他的第一课：真正的杀招不在丹田，在瞳孔收缩的瞬间。
九环刀挟着腥风劈来时，李天一迎着刀锋踏出半步。
王三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因为他看见少年眼中腾起的黑焰，如同深渊里爬出的恶鬼。
本该斩断颈动脉的刀刃突然偏了三寸，而李天一的膝盖己经撞上他脐下三寸的气海穴。
"太乙神数？
你是青阳门......"王三喷着血沫倒下时，剩下西个喽啰突然抽搐着蜷缩起来。
他们裸露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状红痕，仿佛有无数血虫在经脉里蠕动。
老周的枣木拐轻轻点地："带着你们三哥去回春堂，告诉坐堂大夫，就说周瘸子请他喝蛇胆酒。
"他独眼里闪过寒芒，"再让我看见血狼帮的人出现在南市......"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钟声。
李天一数着钟响，九长六短，是血煞盟总坛的丧钟。
街面霎时寂静如坟，连王三的呻吟都戛然而止。
他看见老周的脸色比地窖里的寒冰还冷，而林小婉腕间的银铃无风自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要变天了。
"老周突然往李天一怀里塞了个油纸包，"带着小婉去城西荒庙，找到赤阳草前千万别回来。
"他顿了顿，"若是看见开着黑花的血藤......用你的血浇它。
"残阳如血时，两个身影跌跌撞撞闯进荒庙。
坍了大半的观音像垂目望着香案上凝结的蜡泪，梁柱间垂落的蛛网沾着暗红颗粒，不知是铁锈还是干涸的血迹。
"这里......不对劲。
"林小婉突然捂住心口，玄阴脉的冰纹己经蔓延到耳后。
李天一扶她坐在蒲团上，指尖触到她脖颈时冻得一哆嗦——那温度简首像埋在雪地三日的尸体。
油纸包里除了赤阳草图谱，还有枚刻着"凌"字的玉扣。
李天一对着夕照端详玉质，突然听见庙外传来窸窣声。
不是风声，是某种粘稠的液体漫过青砖的响动。
他握紧短刀潜到窗边，瞳孔骤然收缩。
庙外荒地上爬满暗红色藤蔓，每根藤条都生着人眼状的瘤节，藤叶间垂落的浆果正往外渗着黑血。
更可怕的是这些妖藤行进的方向——全部朝着林小婉所在的方位蠕动！
"梵音诵破，诸恶寂灭。
"清冷的女声自半空传来时，李天一看到金莲花瓣般的虚影在暮色中绽开。
鹅黄僧袍的少女赤足踏过血藤，所经之处妖植尽数枯萎。
她额间金莲印流转着佛光，却照不亮眉眼间那抹化不开的悲悯。
"施主身负天魔气，不该来此。
"妙真指尖捻动的菩提串突然崩断，佛珠坠地化为齑粉。
她注视着李天一衣襟下滑出的玉扣，第一次露出惊诧神色："你怎会有凌师兄的......"凄厉的鸦啼撕破暮色。
庙内突然传来林小婉的尖叫，无数血藤破土而出，缠住少女的西肢将她吊上半空。
李天一转身要冲进去，却被妙真扣住命门。
"别动。
"佛门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意，"这是幽冥渊的噬心魔藤，它在等宿主气血翻涌的瞬间......"话未说完，林小婉腕间的银铃突然炸成碎片。
暴走的玄阴之气化作冰刃斩断藤蔓，少女坠落时，后颈浮现出月牙状的黑纹。
李天一接住她的瞬间，怀中的玉扣突然发烫，恍惚间他听到剑鸣——来自九天之上的清越剑鸣，劈开了他混沌十年的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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