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难侵墨（下）

6.纽约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许诗雨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

手机屏幕上是秦墨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航班延误，明早到。简单的五个字，

却让她反复看了好几遍。已经两周了。秦墨去纽约的这两周里，他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

最初几天他确实如约每天打电话，后来变成简短的信息，最近三天甚至完全没了音讯。

许诗雨告诉自己这很正常——跨国出差本来就忙，十二小时的时差也让沟通变得困难。

但周婷那句"分得清吗"像一根刺，时不时扎她一下。"许医生，急诊科会诊！

"护士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许诗雨收起手机，快步走向急诊科。自从父亲转院后，

她把自己完全埋进了工作里，仿佛只有手术台上那些精密操作才能让她停止胡思乱想。

急诊科躺着一个年轻女孩，苍白的面容让许诗雨心头一颤——太像秦雨了。

女孩的母亲红着眼睛抓住许诗雨的手："医生，

求您救救我女儿..."许诗雨轻轻回握："我会尽全力的。"四个小时的手术后，

女孩暂时脱离了危险。走出手术室，许诗雨看到女孩母亲感激的泪水，突然想起了秦墨。

如果当初秦雨也能遇到更好的医生，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会不同？手机震动起来，

许诗雨以为是秦墨，急忙掏出来——却是周婷的信息：许医生，明天新品发布会一切就绪，

但秦老师坚持要等您回来再最终确认流程。

许诗雨这才想起明天是医疗珠宝系列正式发布会。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

而明天早上八点还有一台手术。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但她还是回复道：我明天手术结束直接过去，大约下午三点。回到家，

许诗雨瘫在沙发上，

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墙上挂着的那幅设计图——"雨滴"项链的最终成品图。

这是她和秦墨一起完成的最后一个设计，以秦雨最初的构思为基础，融合了医学元素。

图纸右下角有秦墨潇洒的签名和一行小字：给小雨，和她的许医生。

许诗雨伸手轻轻触碰那行字，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暖。第二天的手术比预期复杂，

等许诗雨赶到发布会现场时，活动已经开始半小时了。她悄悄从后门溜进去，

站在人群最后方。舞台上，秦墨正在介绍他们的医疗系列，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

声音沉稳有力。两个月紧密合作下来，

看出他表面的镇定下隐藏的疲惫——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比平时稍快的语速都说明了这点。

"...这款'医者仁心'胸针的设计灵感来自于我妹妹的主治医生许诗雨女士。

"秦墨的声音突然提到了她，许诗雨心头一跳，"她将医学的严谨与人文关怀完美结合，

这正是我们想通过这个系列表达的..."许诗雨感到周围人的目光投向自己，

脸颊微微发热。就在这时，秦墨的目光越过人群，与她相遇了。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然后继续他的演讲。发布会很成功，

不少买家对他们的医疗系列表现出浓厚兴趣。许诗雨站在展台旁接受咨询，

向医疗行业的客户解释设计理念。她注意到秦墨虽然忙于应酬，

但每隔一会儿就会往她这边看一眼，好像在确认她还在那里。"许医生，

"周婷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递上一杯水，"你看上去很累。

"许诗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太阳穴正在突突跳动，视线也有点模糊。

她接过水杯道谢："可能是最近手术太多了。

"周婷犹豫了一下："秦老师这两周在纽约...其实过得很不好。

"许诗雨的手一顿："怎么了？""他几乎没怎么睡觉，整天泡在展馆和会议室。

"周婷压低声音，"有天晚上我听见他在酒店走廊打电话，

好像是关于什么车祸调查..."许诗雨心头一紧："车祸？""我也不清楚细节。

"周婷摇摇头，"但我觉得...他可能是在查他父母的事故。

"许诗雨想起父亲对秦墨家族那种奇怪的态度，还有那句"秦家的人离远点"。她刚想追问，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许医生？

"周婷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许诗雨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她感到膝盖一软，然后是一片黑暗。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

闻到熟悉的松木香气，听到有人焦急地喊她的名字，但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血糖过低，加上严重睡眠不足..."陌生的声音。"...连续工作多少小时？

..."另一个声音。"...必须住院观察..."许诗雨想告诉他们她没事，

她明天还有手术，但她的嘴唇沉重得无法张开。恍惚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那触感温暖而熟悉。当她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已是深夜。

床头的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出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人影——秦墨。他脱了西装外套，

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头微微低垂，似乎睡着了。

许诗雨轻轻动了动手指，立刻惊醒了秦墨。他猛地抬头，

眼中的担忧在看到她醒来后瞬间化为欣喜："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眼睛里布满血丝，

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看起来比她还狼狈。

许诗雨从未见过这样的秦墨——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设计师去哪儿了？"几点了？"她问道，

声音虚弱得让自己都吃惊。"凌晨两点。"秦墨倒了杯水，小心地扶她坐起来，

"你昏迷了六个小时。"许诗雨接过水杯，注意到秦墨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我怎么了？

""严重疲劳加上低血糖。"秦墨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医生说你这周平均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前天还连续做了两台八小时的手术？

"许诗雨低头喝水，避开他的目光："工作需要...""别跟我说这个！

"秦墨突然提高了声音，然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

"抱歉...我只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吓到我了。

"这句话让许诗雨心头一颤。她抬头看向秦墨，发现他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她，

那目光中有担忧，有愤怒，还有一种她不敢确认的情感。"发布会..."她转移话题。

"很成功，别担心。"秦墨的语气缓和下来，"医疗系列接到了三十多份订单，

包括三家国际医院的定制需求。""太好了。"许诗雨微笑，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你不是应该明天才回来吗？"秦墨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我改签了机票。"他顿了顿，

"周婷告诉我你最近状态不好，我...担心。"许诗雨的心跳加快了。

秦墨为了她提前回来了？这个念头让她胸口泛起一阵暖意，

但随即又想起周婷那句关于车祸调查的话，还有父亲神秘的警告。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秦墨突然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你需要休息。

"秦墨的声音低沉，"医生说至少观察两天。

"许诗雨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但我明天有手术...""取消了。"秦墨打断她，

"我和张副院长谈过了。""你什么？"许诗雨瞪大眼睛，"你不能就这样干涉我的工作！

""我能。"秦墨的眼神变得坚定，"当你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我有责任这么做。

"许诗雨想反驳，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闭上眼睛。秦墨立刻扶住她的肩膀："看吧？

你需要休息，许诗雨。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你拯救，有时候你也得让自己喘口气。

"这句话不知为何触动了许诗雨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她睁开眼睛，发现秦墨的脸近在咫尺，

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眼睛里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而温热。秦墨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缓缓靠近。

许诗雨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跳如雷。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秦墨突然僵住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后退。"抱歉，"他的声音沙哑，

"我不该..."许诗雨感到一阵失落，但更多的是困惑："怎么了？"秦墨站起身，

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你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再来。""秦墨..."许诗雨想叫住他，

但他已经快步走出了病房，留下满室的月光和疑问。第二天一早，

许诗雨被查房的医生告知可以出院，但必须休息两天。

她给医院打了电话确认手术确实被重新安排了，然后打车回了家——不是医院宿舍，

而是她很少回去的公寓。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许诗雨拉开窗帘，

阳光瞬间填满了房间。她环顾四周，这个所谓的"家"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痕迹，

就像酒店房间一样整洁而冷漠。手机响了，是秦墨：感觉好些了吗？我在你楼下，

带了早餐。许诗雨走到窗前，看到秦墨的车确实停在楼下。他靠在车边，

手里拿着一个纸袋，正抬头望着她的窗户。即使隔着这么远，

她也能看出他眼下的青黑——他昨晚可能根本没睡。几分钟后，秦墨坐在她的小餐桌旁，

将热腾腾的粥和小菜一一摆开。许诗雨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平时迟缓，眼神也躲躲闪闪，

完全不像昨晚那个几乎吻了她的男人。"谢谢你。"许诗雨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但你不必这样...我是说，照顾我。"秦墨的手顿了一下："我想这么做。"他抬起头，

眼神复杂，"许诗雨，关于昨晚...""没关系。"许诗雨迅速打断他，"我们都累了，

情绪不太稳定。"秦墨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嗯。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许诗雨小口喝着粥，突然意识到这是秦墨第一次来她家，

而他们却像陌生人一样生疏。"工作室那边..."她试图找话题。"周婷在处理。

"秦墨简短地回答，"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他站起身，

明显准备离开。许诗雨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问道："你在纽约是在调查你父母的车祸吗？

"秦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周婷告诉你的？""她只是提到了一点。

"许诗雨小心观察他的反应，"我父亲似乎...对你家有些了解。

"秦墨的表情变得深不可测："你父亲告诉你什么了？""没什么，只是一句奇怪的评论。

"许诗雨皱眉，"秦墨，到底怎么回事？""没什么。"秦墨拿起外套，"好好休息，

我晚点再联系你。"他离开得太快，许诗雨甚至来不及挽留。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格外刺耳。许诗雨盯着那扇门，

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和困惑。接下来的三天，

秦墨确实如他所说"联系"了她——通过简短的信息询问她的健康状况，

但再没有亲自出现过。许诗雨回复得很克制，假装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突然筑起的那道墙。

第四天，许诗雨终于被允许返回工作岗位。手术结束后，她决定去工作室一趟，

拿一些留在那里的医学参考资料。工作室静悄悄的，只有周婷在前台整理文件。

"秦老师去工厂看样品了。"周婷告诉她，"你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许诗雨点点头，

走向她曾经使用过的工作台。三个月来的合作让她在这个空间里有了自己的角落，虽然不大，

但秦墨特意为她配备了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和专业的绘图灯。资料整齐地放在抽屉里，

许诗雨拿出文件夹，突然发现下面压着一本陌生的笔记本。她本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

但笔记本中露出的一角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她医学院毕业时的照片。心跳加速，

许诗雨小心翼翼地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她立刻认出了这是秦雨的日记。字迹清秀工整，

每一页都标注着日期。许诗雨快速翻到有照片的那页，

发现那是秦雨住院期间写的：今天又在医院见到许医生了。她比照片上还要美，

眼睛亮亮的，说话声音很温柔。她告诉我手术很成功，让我不要担心。如果我能好起来，

一定要成为她那样的医生...许诗雨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继续往后翻，

发现秦雨几乎在每次见到她后都会写下感想。越到后面的日期，字迹变得越虚弱，

但内容却越发坚定：哥哥今天又劝我放弃学医的想法，说我的身体受不了。但他不明白，

看到许医生那样的医生，谁会不想成为她呢？她让我相信，

光芒是值得用生命去追求的...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手术前一天：明天又要手术了，

这次我很害怕。但许医生说她会亲自参与，这让我安心不少。如果...如果我不在了，

希望哥哥能遇到像许医生这样的人。她坚强又温柔，

一定能照顾好他...泪水模糊了许诗雨的视线。她轻轻抚摸着那行字迹，

突然明白了秦墨接近她的原因，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在几乎吻她的瞬间退缩。对秦墨来说，

她不只是许诗雨，更是妹妹临终愿望的化身——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紧。"许医生？

"周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诗雨慌忙合上日记本，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我只是..."许诗雨不知如何解释。出乎意料的是，

周婷并没有责备她："你看到了秦雨小姐的日记？"她走近，声音低沉，

"秦老师一直带着那本日记，去哪儿都不离身。

"许诗雨擦去眼角的泪水："他是因为这个才接近我的吗？因为秦雨的愿望？

"周婷犹豫了一下："一开始...可能是的。但现在..."她摇摇头，"我不该多嘴。

你应该直接问秦老师。"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许诗雨和周婷同时转头，

看到秦墨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几个样品盒。当他看到许诗雨手中的日记本时，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时间仿佛凝固了。7.日记本从许诗雨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秦墨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的样品盒也掉在了地上，几个金属配件滚落出来，

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工作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婷悄悄退了出去，

轻轻带上了门。"我..."许诗雨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弯腰捡起日记本，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对不起，我不该..."秦墨大步走过来，一把夺过日记本，

他的动作太急，指尖划过许诗雨的手背，留下一道微热的触感。他低头看着那本日记，

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你全都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