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狩猎者

1 旧日伤痕妈，这汤有点咸了。年纪大了，吃东西味道重，我给你重新调一碗。

母亲伸手要端走汤碗。她手腕上那道疤露了出来——那是当年带着我逃离时，

被生父扔出的玻璃碎片划的。"别忙。"我按住她的手，舀了第二勺，"多喝点水就行。

"陈叔在旁边呵呵笑着打圆场：你妈这两天心神不宁的，盐放了两次都没发现。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餐桌上，母亲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细碎的光。三年前她再婚时，

我偷偷把婚戒内圈刻上了苦尽甘来四个字。"是不是...那边来消息了？"我轻声问。

母亲的手抖了一下。陈叔识相地站起来：我去阳台看看那盆兰花。

等厨房水龙头的声音响起，

母亲才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部老式翻盖手机——那是我高中打工给她买的，她一直舍不得换。

那边你表姑多少年没联系了，昨天突然加我微信。她点开一张照片，像素很糊，

但那个站在麻将桌旁的男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右耳缺的那块肉，

是我八岁那年咬下来的。他说什么了？

"就问你现在在哪工作..."母亲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我说你在厂里做技术员..."我忍不住笑出声。这个说法倒也没错，只不过我管的厂

有二十七个车间，八千多名员工。"笑什么？"母亲嗔怪地拍我，"眼红的人多得很，

你满脑子都是技术啥的，报纸、电视采访，就该让那些能说会道人的去。"她突然压低声音，

"上周那个什么富豪榜...""那是王总。"我夹了块鱼肉，"公司法人代表是他，

您知道的。"母亲忧心忡忡地搅着汤：可你毕竟是大股东..."妈。"我放下筷子，

"您还记得我第一项专利吗？"她的眼神突然柔软下来：怎么不记得，那天你兴高采烈的，

全不顾浑身都是机油味..."当时记者来采访，我让老李师傅去的。"我轻声说，

"您教我的，树大招风。"窗外的知了突然叫得很大声。

二十年前我们住的出租屋也有这样的知了，那时候母亲总说它们是免费的闹钟

——我们连个真正的闹钟都买不起。"他现在到处打听你，肯定是..."母亲的话没说完，

但我们都清楚。当年为了生儿子把妻女赶出门的人，现在老了，病了，需要钱了。

"您和陈叔去瑞士吧。"我突然说，"不是一直想去看雪吗？""小夏！"母亲急了，

"你别做傻事..."我握住她颤抖的手："您想哪去了。

"指了指墙上"守法经营"的锦旗，"我可是纳税模范。

"陈叔适时地端着兰花进来：订明天机票？我正好把鱼竿托运了。母亲还想说什么，

我手机突然震动。助理发来的资料显示，生父一家投资失败，这半年来借了二十多万网贷。

最后一张照片上，王耀祖正在某家高利贷公司签合同。"妈，您放心。"我把手机扣在桌上，

"我就是找人查查他们近况。"顿了顿，"只要他们不来找麻烦..."但我心里清楚，

他们一定会来。就像当年那个雨夜，生父喝醉后一定会打人一样确定。第二天送他们出门时，

母亲突然回头：小夏，你还记得我们离开那晚吗？我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

母亲背着我走了十三里路，她的血混着雨水，把我的校服后背染成了粉色。

"那时候我就发誓..."我帮她把围巾系好，

"总有一天..."陈叔突然大声咳嗽：车来了！看着他们上车，我摸出另一部手机，

拨通了第一个号码：老张，帮我准备三份劳务合同，要中英文对照的。远处传来闷雷声。

要下雨了。2 老厂重逢清晨七点，老厂区的梧桐树下已经聚了三五个吃早点的工人。

我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故意让安全帽压住刘海，看起来就像个普通技术员。"林总！

"车间主任老张小跑过来，手里油条还冒着热气，"新设备调试单我放控制室了。

"我接过他递来的豆浆，温度刚好。老张跟了我十二年，知道我不爱喝太烫的。

"三号车间的德国机床...""主轴温度异常是吧？"我打断他，

"昨天远程监控就发现了。"故意提高音量让周围人都听见，"这批冷却液配比有问题。

"拐角处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我低头抿了口豆浆，

甜度刚好掩盖嘴角的冷笑——来得比预计的早啊。"林工！"保安亭的老周突然喊起来，

"这几位说是您亲戚..."我转身时豆浆"不小心"洒在工装裤上。王建国站在厂门口，

身上那件杂牌西装皱得像咸菜干。他右手死死拽着王耀祖——我那"弟弟"又胖了，

紧绷的 Polo 衫领口勒出三层下巴。闺女！爸终于找到你了！

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操作台前，眼泪说来就来，声嘶力竭地喊着，

爸这些年……爸对不起你啊！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林夏，却被安全护栏挡住。

演技倒是比当年进步了不少。至少学会了装模作样。林夏冷眼旁观，

心底的厌恶之情如冰冷的潮水般涌来。一个烫着卷发的女人赶紧上前搀扶：老王家，

你注意身体啊！医生说了不能激动！她转头对林夏说：孩子，你爸查出来肝癌晚期，

医生说…说就剩三个月了…她的语气带着哭腔，试图博取同情。胖子弟弟也凑过来，

腆着肚子讨好地说道：姐，爸天天念叨你，说死前一定要见你一面……

林夏看着这三人拙劣的表演，心里直犯恶心：肝癌晚期？刚才跑进来的速度比兔子还快。

难道是特效药加持？你们认错人了。林夏平静地说道，试图转身离开，

不想再与他们多说一句话。夏夏！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上面是一张老旧的家庭合影，你看，这是你三岁生日，爸抱着你在公园拍的……

林夏瞥了一眼照片，确实是她小时候，那个时候的她还天真烂漫，笑容灿烂。

但那个抱着她的男人，在她记忆中却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身影，

一个只会在关键时刻缺席的父亲。爸知道错了……男人捶胸顿足，仿佛痛不欲生，

爸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就想补偿你……胖子弟弟插嘴说道：姐，

爸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说要给你当嫁妆……放屁！那房子本来就是我妈的嫁妆，

他有什么资格说这是给我？林夏强忍着怒火，心底充满了嘲讽。闺女，跟爸回家吧。

男人伸出手想拉林夏，爸在城里买了新房子，以后咱们一家人……

林夏后退一步躲开：我现在过得很好。她不想被他触碰，

更不想回到那个曾经让她伤痕累累的家。好什么好啊！女人突然提高音量，

带着指责的意味说道，在这破厂子里当工人，天天累死累活的……看看你这双手，

都磨成这样了！老张适时插进来：几位有事去接待室说？别影响生产。

王阿姨突然扯开嗓子："亲爹找闺女还要批准啊？"她手指差点戳到我鼻子，

"死丫头在厂里当工人还装起来了！"我低头绞着手指，像极了当年被他们欺负时的样子。

余光瞥见几个年轻技工已经放下扳手往这边走——都是安保部安插的人。

"爸..."我声音发抖，"我现在要检修设备...""检什么修！

"王耀祖突然抓住我胳膊，烟臭味喷在我脸上，"姐，咱家要饿死了！

"他脖子上金链子硌得我生疼，吊坠上"招财进宝"的"招"字都掉漆了。

"当年你妈卷走了家里所有钱"王建国突然掏出叠医疗单，

"爸现在肝癌晚期..."他手抖得很有节奏感，

刚好能让所有人看清 CT 报告上的"恶性肿瘤"四个字。第二天，医院走廊。

"医生说我这个病啊..."王建国重重叹了口气，手指颤抖地翻开病历本，

刻意让林夏看到病历上"恶性肿瘤"四个字。林夏微微前倾身体：爸，到底需要多少钱？

王建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王阿姨立刻扑过去拍他的背：老王家！药！快吃药！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她垂下眼帘，

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二十万...够吗？""够...够的！"王建国猛地抓住她的手，

掌心湿冷黏腻，

突然抽泣起来："可我们连房子都卖了...还差十五万..."她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偷瞄林夏的反应。"我...我有二十万。"林夏咬着嘴唇从包里取出存折，

故意让封面上"XX 理财"的字样露出来，"存在...""理财？！

"王耀祖一把抢过存折，镶着水钻的假牙在灯光下反光，"姐你居然会理财？

"王建国立刻呵斥："怎么说话的！"他转向林夏时又换上慈父表情，"夏夏啊，

这钱...""是这七八年省下来的。"林夏低头绞着手指，

"厂里加班费...还有我帮同事顶班的钱..."三双眼睛同时亮起贪婪的光。

王建国假装咳嗽掩饰兴奋："这么...这么好的事...""但明天才能取出来。

"林夏把存折抢回来，紧紧抱在胸前，"经理说要提前预约。

"王耀祖急得直跺脚："现在就去啊！爸的病...""别为难你姐！"王建国大声呵斥，

却给老婆使了个眼色。王阿姨立刻掏出手机："喂？李医生？我们明天就能交钱...对，

二十万...""爸。"林夏突然出声，三人同时僵住，

"我认识个特别好的肿瘤科主任..."王建国被肉噎住，王阿姨拍背的手顿时重了几分。

"不...不用！"他涨红着脸，

"我这个主治医...咳咳...特别权威...""是哈佛回来的专家呢。"林夏歪着头，

露出天真的表情，"要不要我...""砰！"王耀祖突然拍桌子，"姐你什么意思？

怀疑我们骗你钱？"他的金链子在领口晃荡，T 恤上还沾着刚才喷出来的饭粒。

诊室门突然打开，护士皱眉道："请保持安静！"王阿姨立刻堆起笑脸："对不起啊姑娘，

我家老头子癌症晚期，情绪激动..."护士狐疑地看了眼生龙活虎的王建国，摇摇头走了。

王建国立刻又佝偻起背，虚弱地靠在老婆肩上：夏夏...爸不是凶你..."我知道。

"林夏乖巧地点头"明天早上九点，我带你们去取钱。"她站起身。3 请君入瓮李经理，

办赎回吧。我把存折往柜台上一推，纸张与大理石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林夏，

你确定要提前赎回吗，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资格。

西装革履的理财经理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带着一丝惋惜。按照合同，

您这 20 万本金现在赎回会损失 10% 收益。林夏攥着衣角，

装出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我…我爸治病急需用钱…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

可你这笔投资再有半年就能翻倍啊！张经理痛心疾首地拍着计算器，加上年终分红，

至少能拿回 50 万！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他试图说服林夏放弃这个决定。

张经理镜片后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游移："林小姐，您父亲的情况我理解，

但..."他敲击键盘调出数据，"您这笔投资年化收益率已经达到 38%，

现在赎回实在...""我爸等不起。"我打断他，声音刻意压低却足够让身后三人听清，

"医生说...最多两个月。"王建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表演都逼真。

他弓着背，像只煮熟的虾米，

颤抖的手抓住我衣袖："闺女...要不算了...爸这病...""不行！

"我猛地提高音量，吓得柜台后的实习生一哆嗦。深吸一口气，我转向张经理："现在就办。

"签字笔在赎回协议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当张经理将三十万现金推过来时，

王阿姨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真皮座椅上抓挠。这时，

VIP 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貂皮的大妈嚷嚷着闯了进来：小张啊，

我那个 300 万的分红……李太太！张经理连忙起身，陪着笑脸说道，

您今年上半年的分红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从保险柜里取出八捆厚厚的钞票和一张支票。

王耀祖的呼吸变得明显粗重起来，他贪婪地盯着那堆钱，眼神闪烁不定。

林夏用余光看到他正不自觉地舔着嘴唇。哎呀！大妈边数钱边嚷嚷，

老李家的投资眼光就是准啊！去年投的 200 万，今年就翻倍了！李太太！

张经理突然打断她，警惕地看了眼王建国一家，似乎生怕他们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公司规定不能透露客户收益细节……知道知道！大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却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到，反正我侄女下周还要带 500 万来投呢……

——————凭什么不让我投资？！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光头突然闯进来拍桌子，

语气傲慢而粗鲁。老子有的是钱！我要把钱砸进去！张经理为难地道：赵总，

我们只接受老客户介绍，这是公司的规章制度……我家 10% 手续费！

光头大声吼道，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不是钱的问题……张经理额头上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