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血浆顺着孙如儿的额角流进眼睛,五十岁鳏夫的拳头像生锈的犁耙,一下下凿在她单薄的脊背上。
断裂的肋骨刺破皮肤,她的头无力的贴在冰凉的地上,鼻息间混着血腥和土腥味儿,恍惚间看到了那本被自己捡的村长女儿丢弃的那本小说——封皮上烫金的《照影录》三个字己经破损不堪,半本书都被撕的稀烂了。
"赔钱货!
"父亲揪着她头发往墙上撞时,砖缝里渗着惨白的月光。
被猪啃食的母亲只剩半张脸,灶台上那碗红烧肉泛着油光,十五岁的孙如儿在剧痛中听见自己脑壳碎裂的声响。
活着还不如一头猪。。。。孙如儿这样想着便没有了声息。
黑暗突然被撕开一道裂缝,五岁孩童细弱的手腕被麻绳磨出血痕。
孙如儿在颠簸的牛车里睁开眼,腐草气息混着尿骚味扑面而来。
三十七个孩子蜷缩在秸秆堆里,最角落里那个粉衣女童正在用银镯子磨绳结。
"别白费力气。
"孙如儿沙哑的童声让女童猛然抬头,琉璃似的眼珠映着车帘漏进的月光。
这张脸与记忆深处血肉模糊的妹妹重叠,她喉头突然发紧:"给我看看。
"沈照迟疑着挪过来,腕间金丝嵌玉的铃铛手串叮当作响。
孙如儿用牙咬住银镯凸起的缠枝花纹,在女童惊愕的目光中生生将麻绳磨断。
车外传来人贩子粗嘎的吆喝:"这批货里有个上等瓷瓶,得给陈二爷过目。
"当牛车停在荒山破庙时,孙如儿己经解开七个孩子的绳索。
沈照突然拽住她衣角:"东南角狗洞连着后山,但..."话音未落,守门的疤脸汉子掀帘而入,火把照亮沈照衣襟上的暗纹紫藤。
"好货!
"汉子粗糙的手掌钳住沈照下巴,孙如儿猛地撞向他膝窝。
孩子们尖叫着涌向车门,混乱中沈照的绣鞋遗落在泥地里。
孙如儿背着她钻进荆棘丛时,听见身后传来火铳爆裂的轰鸣。
三天后的雨夜,她们蜷缩在猎人废弃的陷阱里。
沈照发着高热,仍坚持把最后半块枣泥糕掰成两半。
孙如儿望着她烧红的小脸,突然想起那个雪夜,妹妹把偷来的红薯塞进她手里时的温度。
"阿姐..."沈照迷糊中往她怀里钻了钻,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锁骨。
孙如儿扯碎内衫给她包扎磨破的脚踝,月光漏进枯井,照见女童衣襟内暗绣的"沈"字。
当沈家护卫举着火把找到她们时,孙如儿正用石片割开手腕往沈照嘴里滴血。
老嬷嬷抱起昏迷的小姐哭喊着"心肝肉",孙如儿安静地跟在马车后,数着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草。
"既是照儿的恩人,就留在漱玉阁当个伴读。
"沈夫人撂下这句话时,孙如儿正盯着案几上那碟荷花酥。
沈照蹦跳着给她系上鹅黄丝绦,却没看见廊下嬷嬷将侍女木牌换成青玉时的白眼。
梅雨季来临时,孙如儿己经能准确分辨沈照十二件披风的熏香。
这日她端着冰镇酸梅汤穿过回廊,听见书房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沈照拎着湿漉漉的《论语》吐舌头:"好姐姐千万别告诉母亲。
""小姐该换那件月白云纹衫。
"孙如儿掏出帕子擦拭案几,状似无意地将沾墨的宣纸扫进袖袋。
次日夫子抽查课业时,沈照对着完全相同的笔迹睁圆了眼睛。
中秋夜宴上,孙如儿被特许坐在廊下吃蟹粉酥。
沈照偷溜出来塞给她一枚赤金累丝香囊,主殿突然传来杯盏坠地的脆响。
孙如儿下意识把沈照护在身后,却见醉酒的侍郎公子正扯着舞姬的披帛。
"腌臜东西!
"沈照抄起滚烫的茶壶掷过去,在众人惊呼中扬起下巴,"我沈家正堂岂容鼠辈撒野!
"孙如儿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想起那个被父亲拖进柴房的女人——她当时缩在墙角,连哭都不敢出声。
更漏声里,孙如儿摸出枕下藏着的《照影录》。
书页间夹着沈照昨日给的玫瑰酥,油渍在"世家贵女沈照惊才绝艳"的字迹上晕开。
窗外飘来守夜婆子的闲谈:"...终究是个野丫头,真当自己半个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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