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泥腿子的野望陈冬生蹲在田埂上,用袖子抹了把汗,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筛沙子时留下的水泥渍。
远处挖掘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惊飞了几只在晒谷场上啄食的麻雀。
他望着自家那两亩三分地,地里的玉米秆才齐腰高,叶片却被前几日的暴雨打得东倒西歪,像极了村里老光棍赵铁柱的那头癞皮狗。
“冬生!”
村支书赵铁柱的破锣嗓子从田埂那头传来,他腆着个油光发亮的肚子,手里夹着的软中华在正午的阳光下明明灭灭,“别磨磨蹭蹭的,周乡长说了,今天必须把征地协议签了。”
铁锹头重重砸在泥土地里,惊起一片尘土。
陈冬生站起身,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被磨得发白,“叔,这地要是征了,我爹的药钱去哪儿弄?”
他想起上个月在县医院,父亲躺在病床上,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进血管,像极了此刻从他额角滑落的汗珠。
赵铁柱啧了一声,往地上弹了弹烟灰,“你小子懂个球!
工业园区建成后,咱们村家家户户都能拿分红,到时候别说是买药,你娶媳妇的钱都有着落了。”
他往前凑了凑,身上的古龙水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再说了,你初中毕业能有啥出息?
不如趁现在拿点补偿款,跟着我干,总比在地里刨食强。”
远处的挖掘机突然熄了火,工人们三三两两蹲在树荫下抽烟。
陈冬生望着赵铁柱腰间晃来晃去的钥匙串,那上面挂着的不仅是村委会的钥匙,还有上个月新换的宝马车钥匙。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赵铁柱带着礼品来他家,说要给他介绍邻村的姑娘,条件是让他带头在退耕还林的申请书上签字。
后来那姑娘没见着,退耕的三亩地却不知怎么成了赵铁柱小舅子的苗木基地。
“叔,” 陈冬生弯腰捡起铁锹,木柄上的老茧硌得掌心发疼,“我爹说,这地是咱们陈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除非我死,不然谁也别想拿走。”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块扔进池塘的石头,惊起一圈圈涟漪。
赵铁柱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软中华被他捏得变了形,“你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压低声音,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爹的低保给停了?”
铁锹头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如同陈冬生此刻起伏的心情。
他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攥着他的手说:“冬生啊,咱们农民一辈子就靠这土地活着,丢啥也不能丢了根啊。”
远处的山峦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太太正摇着蒲扇唠嗑。
陈冬生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像父辈那样,一辈子被困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任人拿捏。
“啪嗒”,一滴汗珠落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冬生抬起头,望向赵铁柱身后那条蜿蜒的土路,那是通往镇上的路,也是他无数次在梦里走过的路。
他忽然笑了,笑得赵铁柱心里发毛,“叔,要不这样,我跟你去见周乡长,这协议嘛……”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赵铁柱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才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识相。”
转身时,他顺手把烟蒂按在玉米叶上,腾起的青烟里,陈冬生看见几片叶子迅速变焦,如同这个村庄正在经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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