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取景框里的秒针停在9与10之间。
我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手腕传来机械腕表轻微的震颤。
这是新买的飞亚达摄影师系列，镂空表盘里齿轮咬合的韵律本该精准如心跳，此刻却在视网膜上凝固成诡异的静止画面。
汗珠悬停在模特的锁骨凹陷处，折射出七种不同角度的阳光，像被定格在琥珀里的远古昆虫。
"老陈！
你他妈发什么呆呢？
"王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模特都换第三套衣服了，你倒是按快门啊！
"我缓缓放下尼康Z9，盛夏的阳光像融化的玻璃液浇在柏油路上。
商业街中央的青铜钟楼显示着9:15，但所有电子钟表都停留在9:14。
橱窗里的液晶广告屏突然集体闪烁，黑底红字的"ERROR"代码如同溃烂的伤口在楼宇间蔓延。
那些字符在玻璃幕墙上扭曲爬行，如同某种活体生物正在啃食数字矩阵。
"不对劲。
"我转身时撞翻了三脚架，价值八万的设备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助理小跑着要去捡，我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别碰！
看那些行人——"穿JK裙的少女悬停在斑马线中央，左脚距离地面两厘米，裙摆定格在违反物理定律的45度扬起状态。
外卖骑手的电动车轮毂泛着金属冷光，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里，汤汁保持着完美的抛物线弧度，炸鸡块表面的油星凝结成半透明的琥珀。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蝉鸣都卡在某个撕裂的音节里。
更诡异的是沥青路面。
那些本该坚硬的黑色颗粒正在缓慢蠕动，像是无数黑色蛞蝓在重组地表。
我弯腰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路面上破碎重组，五官被拉扯成毕加索画作般的几何图形。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
我摸出手机，锁屏时间显示09:14，微信消息停留在经纪人二十分钟前发的"场地费己结"。
当我点开短视频APP，所有首播画面都变成了雪花噪点，只有一条置顶推送：生存指南：1.寻找蓝色包装的饮用水 2.远离红色物体 3.听到铃声请立即闭眼字迹突然渗出血色，我的拇指瞬间失去知觉。
手机坠落时在空中翻转，我看见背壳上映出的商业街招牌全都变成了乱码。
星巴克的绿色美人鱼标志长出獠牙，优衣库的红色logo正在融化，像融化的蜡油滴落在静止的汽车顶棚。
"陈老师！
你的相机......"助理突然尖叫。
我低头看见取景器自动亮起，刚才拍摄的样片正在诡异变化——模特颈后的朱砂痣变成了幽蓝色，她手中原本拿着的星巴克纸杯，在照片里竟呈现出某种生物内脏般的猩红色。
更可怕的是背景里那些静止的行人，他们的影子在照片中全部变成了反向生长的触须。
整条商业街的玻璃幕墙同时炸裂。
不是普通爆裂的清脆声响，而是类似鲸鱼哀鸣的低频震动。
我亲眼看到某块玻璃碎片在空中分裂成数百个等边三角形，每个切面都映出我扭曲变形的脸。
那些碎片开始自动排列组合，在离地三米处拼出一张巨大的电子时钟界面——鲜红的00:00正在倒流，数字每跳动一次就释放出次声波般的压迫感。
我拽着助理躲进婚纱店橱窗，模特身上的白纱突然无风自动。
那些蕾丝花边像活过来的海葵触手，缠绕住塑料模特的脖颈。
当我想用相机记录这诡异景象时，取景框突然自动对焦在模特空洞的眼窝里，那里涌出蓝色粘液，在显示屏上组成两个汉字：快逃货架上的婚纱画册无风自动，泛黄的纸页间浮现出血手印。
那些掌纹在翻动中组成莫尔斯电码的节奏，我下意识用战地记者培训时学的技能破译：D-A-N-G-E-R-S-O-U-T-S-I-D-E"后门！
"我踹开写着"员工专用"的铁门，生锈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防火通道里堆满的纸箱正在自行解体，瓦楞纸板上的印刷字体像蚂蚁列队爬向墙壁。
当我们冲下楼梯时，整栋建筑的倾斜角度突然改变，台阶变成陡峭的滑梯，我的后背重重撞在防火门上。
门外是死胡同，但墙面贴满的牛皮癣广告正在重组。
那些"通下水道"和"重金求子"的电话号码扭动着聚合成新句子：想要活着见到明天，就喝冰柜第三层的蓝色尖叫突然响起的婴儿啼哭让我寒毛倒竖。
声音来自拐角处的母婴店，橱窗里的电动摇床正在空转。
当我举起相机时，取景器里突然出现数十个半透明人影，他们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姿势，身体却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
其中某个身影举着的警示牌上写着：不要相信6:00的日出助理突然抽搐着跪倒在地，她的手机从口袋滑出。
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见她设置的卡通壁纸上，那只本该微笑的HelloKitty嘴角正在渗血。
手机扬声器传出尖锐的蜂鸣，助理的瞳孔瞬间变成浑浊的乳白色。
"别看手机！
"我扯下领带蒙住她的眼睛，自己却被反光的橱窗刺伤视网膜——那里面映出的我，脖子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电话线，而现实中的我脖颈分明空无一物。
整条街道的地砖开始翻涌，像被无形犁耙耕作的黑色麦浪。
我拖着神志不清的助理冲进711便利店，货架上的商品正在经历诡异蜕变：红色包装的乐事薯片长出獠牙，可口可乐易拉罐表面浮现出人脸浮雕。
当我撞倒的货架时，某个蓝色包装的矿泉水瓶滚到脚边，瓶身上的鲸鱼图案突然眨了眨眼。
冰柜里的第三层果然摆着三瓶"蓝色尖叫"，这种停产十年的饮料此刻却散发着幽幽荧光。
当我拧开瓶盖时，海盐混合着电流的味道首冲天灵盖，助理眼中的白翳瞬间消退。
与此同时，街道上的异常响动突然沉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但这份安宁只持续了十三秒。
收银台的电子钟突然爆出火花，液晶屏里的数字变成倒计时：00:05:00。
所有冷冻柜的门自动弹开，那些霜冻的红色肉品开始渗出黑色汁液，在瓷砖地面勾勒出巨大的警告符号——三个交叠的三角形中央，嵌着颗流血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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